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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灼燙的淚水終於在無人可見的高空滾落了下來,燒痛了她的臉頰。

  當一切的路都已走到盡頭,是否還能看見執著與夢想?

  從今日起,她已可以預見自己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會躺在鋪著貂皮毯的貴妃椅上,口中含著侍女們遞上的珍果,優柔高雅。誰不以為這是最好的生活呢?包括她。她該滿足嗎?繼續這種一如遊魂的日子,活在別人的景仰與欣羡中,擁有的卻不過只是一副華美的空殼。

  逼自己快樂,逼自己忘記,逼自己停止回憶。

  她受夠了!

  一如死水的生命還不如死亡!她不能在盲目的虛榮與驕傲中過一輩子!

  渴望並得到,才是滿足。只有滿足感才會令人快樂充實,其他的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的心裡,始終想著一個人。因為過於想念卻又無法見面而疼痛著,一痛,便開始閃躲,一閃躲,就會想去遺忘。可是,越是想忘,傷口卻是越深,疼痛也更深。

  她只是怕,怕他有事。於是便如烏龜縮入殼中,以為遺忘便可解決一切。但她失敗了,敗給了自己。

  有的時候,回避還不如直面。雖如此想,腦中卻始終一片空白,找不准方向。

  順其自然,又是怎麼一個順法?

  憑欄眺望,園景雅致。宮中雖好,卻不比天下萬物那般自然宏偉,令人心曠神怡。剛回宮時,那段日子的一切記憶都是她拒絕回想的對象。現在心情已慢慢平靜,有些片段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還想再出宮一次。這次不要那麼狼狽,而是放下防心,好好地去看清這世間的萬物。

  身後,文秀走了過來,為立于廊邊的李汐添上一件長袍。

  「公主,別站太久,小心著涼。」

  「嗯。」她拉了拉外袍,接過文秀遞來的香茗,輕啜一口,道:「文秀,你覺著宮外好玩嗎?」

  「有公主在當然好玩啊!若是像上回一樣的淪為乞丐,文秀可是委屈死了,壓根沒心想『玩』的事。」

  「我想出宮。」李汐眼神幽遠地飄向遠處。

  「招駙馬了不就可以搬出宮了嗎?反正文公子也蠻殷勤的,且他自己也有府邸,招了他,豈不兩全其美?」

  「文秀,你喜歡過一個人嗎?」

  文秀的臉忽而一紅,垂了下來,「……嗯。」

  「如果文志和無權無勢無才無貌,你還會繼續喜歡他嗎?」

  似乎是震驚於內心的秘密被猜中,文秀訝異地一抬臉,「那……他還有什麼好讓我喜歡的?」

  「如果我們相遇時,我只是一名狼狽不堪身份不明的女子,你還會願意和我做姐妹嗎?」

  「公主,你的問題好怪……」

  「不會,對嗎?」李汐淺淺一笑,「同樣,如果你出身貧寒,我也不會招你為貼身侍女。我們是皇族、貴族,理應高於眾人,理應挑剔傲慢,不是嗎?」

  「自是如此。」文秀費解地看著她,「公主覺得不對嗎?」

  「所以如果我想招個平民為駙馬,會不會一聲附和也沒有?」李汐蹙了蹙眉心問道。

  「天!皇族中怎可混入平民血統?!公主,這事怎麼可能呢?!」文秀聞言驚叫。

  「我不相信有我辦不到的事。」

  「公主!」

  「好了,我想安靜一會,你退下吧。」

  「……是。」文秀雖還有話想說,卻仍是向後走入屋內了。

  「文秀。」她又開口叫住她。

  「在。」

  「把我榻上和椅上的貂皮全燒了。從今而後,東宮不再用貂皮,不受進貢了。」她在實現對他的承諾。仿佛如此,他也會實現對她說的那些話,再次走到她的眼前來。

  「是。」不再問為什麼,誰都能感覺到李汐的沉鬱,文秀只是默默地退下。

  一連三個月,雲浩山莊名醫聚集,穿梭來去。久封的後院打掃得一塵不染,來往之人卻都是滿面愁雲。

  又是一名在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大夫沉著一張臉從後院中走出。才一出來,連話還沒來得及說,便被一干焦急人等團團圍住,而他卻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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