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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李汐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眼前的路,摸索著一步一步地走。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休息,她現在已經很累,趴下去之後一定會再也爬不起來了。

  大雨傾盆而下,已將她的全身淋得透濕,整個人冷得直發抖。繡花鞋早已經在途中磨破,冰涼的泥湯混著沙石擠入腳間,沁人的寒冷。襟內是父皇賜的金牌,腰間是他給她的匕首。

  小女人的遊戲已經玩完了,她將自己放任得夠久了。已有多少人為了這次政變而死了,梁啟、幽清池的侍衛,或者更多……這些日子,她與秦仲堯走的都是山道,幾乎是與世隔絕,聽不到外界的人聲,或許也是因為此,她才會到現在才暴露了身份。

  甯王是她的叔叔,兒時起便開始打交道,哪有不瞭解他的道理?他生性多疑,但欠缺沉穩,她還真怕他一氣之下會拿母后開刀。但只要他還有一絲理智,便會知道國母不可殺,否則哪天真相大白於天下,最先被誅的人一定是他!

  父皇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因為他的心裡還有一線希望,這希望便是她!雖然她已糊裡糊塗地浪費了太多時間,但千里之外父皇還在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時間已經不多了。金牌落地,追兵將至,一旦消息傳入甯王耳裡,他立即會猜到她還沒死,當然也會知道她是要到關外搬救兵。到時關口封鎖,甯王逼迫父皇交出玉璽的手段也將更激烈,所以她必須快、更快!只有儘早通知鎮遠堂哥,大軍搬師回朝之時,甯王才會明白自己大勢已去。

  大雨之下,她的頭腦卻不受控地昏沉起來,渾身凍得像一隻冰柱,舉步維艱。

  她知道,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可是她已心如刀割。好想再見他一面。她感覺自己就快死了,只是見一面就好。

  汐兒,我愛你。

  他說得她好痛!那個總是有點不自在的男人,那個總是有著幾分霸氣的男人,他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仿佛是自己殺死了他可愛的妻子。

  她想解釋的!她不要他誤會、不要他恨!可是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

  是她眼花看錯了嗎?

  大雨中,一個模糊的人影緩緩地向她靠近。她僵著手按上腰間的匕首,想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上一道血口,才能在疼痛中清醒。

  他怎麼能?

  慶倖大雨滂沱,掩飾了她的淚水;慶倖夜裡太黑,掩飾了她發紅的眼眶。

  她傷他傷得還不夠深嗎?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要如此的寬容?她想再說出絕決的話,可是當他走近,當她看到那雙飽含著傷痛與掙扎的眼睛,她只是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至少,」雨水滑過他的面頰,浸過他蒼白的薄唇,「讓我陪你到最後。」她總是衝動、魯莽,他只怕她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她看著他緩緩地蹲下,背過身子。他的衣服已被雨水浸透,冰涼地貼在他的脊背上,露出他修長但健碩的身形線條。

  她真的不想利用他的!雖心中不那麼想,但她利用他送她卻是事實,她不想給他那樣的錯覺!也不想拉他進入危險。

  可是……

  她的手仍然是情不自禁地環上了他的頸脖,從身後緊緊地貼上了他的背,讓他將她背起。

  對他的留戀不舍,那麼令人不可思議。只想抱著他,貼近他,哪怕只有一刹。

  無語凝噎。

  她將頭埋入他的頸窩,失聲痛哭起來……

  找到了個還算乾爽的山洞,秦仲堯升起了一堆火。他似沒什麼辦不到的事,在野外照樣可以將人打理得好好的。

  「把衣服脫下來烤幹。」他淡淡地吩咐。

  「你呢?」她看著他仍一身濕嗒嗒地在忙著鋪草床,便關心地問。鐵打的身子也容不得他這樣折騰啊!

  「我不用。」待會再運功祛寒即可。

  「怎麼不用?你別忙了。」她想拉他過來烤火,卻不防被他抽回了手。

  他一臉僵硬,不甚自在地退開好幾步。她先前的話,像一柄利刃插在他的心口,到現在仍在劇烈地抽痛著。他回頭來找她,只是怕她在雨夜中出事,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健忘的木頭人!

  「仲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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