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錚 > 青藍彼岸 > |
七 |
|
她李汐,從不平白得人好處,更不欠人,而他現在送水的舉動,無疑是要令她虧欠一生了。沒有誰是要天經地義地幫另一個人的,天下怎會有白吃的午餐?以前的她要風得風,那是因為寵愛與巴結的人太多,而今日呢?他不知道她是誰,她只形同於一個路邊乞人,他卻遞給了她救命的水! 真想好好看清楚他的樣子,記住他的這雙眼睛,可是頭腦卻不受控制地昏沉了起來。 跌入黑暗前,她只來得及給他一抹虛弱的笑。 醒來時已是夜晚。映入眼簾的是溫暖的火光以及不遠處他挺拔的身影。 他正在烤著一種像雞的東西,濃濃的肉香傳了過來,將她的肚子引誘得咕咕作響。從來不知道食物可以如此誘人。在宮裡時總是有人隨時奉上各種精緻的食物,從沒有過饑餓的感覺。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餓」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 「吃嗎?」知道她已醒來,他便撕下一條烤好的雞腿遞向她。 「嗯。」她身子一動,立刻感受到全身上下椎心刺骨的疼痛,不禁低吟一聲。 「哪兒疼?」見她受痛,他的眸光有一瞬間的變化,聲音中也多了絲感情。 「……沒有。」她勉強抑下不適,接過他手中的雞腿,細細地吃起來。 他沒再看她,逕自以樹枝撥弄著火星子。直到聽到她不知第幾次的壓抑住的悶哼傳來,他才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樹枝,坐到她身邊。 翻開她的手心,上面佈滿了深淺不一的血口。她用帶著這樣多傷口的手撕吃東西,怎麼可能不痛?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喜歡逞強。 他無聲地接過雞腿,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腦海裡總是出現初次見她時那雙似火的眸子,還有她將錢袋拿出來時的那個動作。心底那根從未被人碰觸的弦,似乎已輕輕地被撥動了。對她,他的心情很複雜。 他的氣息,順著他的指尖,一點一滴地滲透過來,將她包圍。有一種清爽而安心的感覺,還有另一種不知名的蠢動,令她的心跳驀地急促起來。他似乎變得有點溫柔,而她……已模糊了思緒。「吃完後我給你上藥。」 他的聲音好輕好柔,仿佛已快聽不見了。他這麼說,是代表會照顧她嗎?不再敵視她、漠視她,他願意接受她? 為什麼? 梁啟的話又浮現出來, 誰也不可相信! 是的,她不能拿天朝的命運當賭注。除了自己,她誰也不信。不論他對她如何,也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所以,他只會是一個過客。 過客。 不能走入她生命的人。短暫的交集過後,誰也不屬於誰。他只是名江湖人,與她有雲泥之別,本就該劃清界限的,不是嗎? 可是她的心,為什麼會微酸起來呢?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鋪在已略顯乾燥的地上。樹林像是沒有盡頭,永遠蔓延在視線範圍內,但越是走,地上的落葉卻更多,天氣也變得乾爽了。 李汐記得書上有說,越往北,人煙越稀,土地則越幹。而關外確定是在北的方向,也就是說,她已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算算日子,應該已走了七天有餘,她已花掉太多時間,卻不知何時才能走到。國家危在旦夕,使命像鉛塊一樣壓在她胸口,令她沉鬱壓抑。 抬首看了眼前面沉默的背影,李汐的眉心再次地緊蹙起來。自他上次為她上藥以來,兩人一路上再也沒有其他的交談。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似乎有些東西只是她的錯覺與單方面的感受,而對他的想法卻一無所知。這種在乎的感覺令她不悅,像位於劣勢似的,卻又無法去忽視他。明知自己現在大任當頭,不該在無關的事情上花太多精力,但她卻平生頭一次恨起自己的不爭氣來。 在宮中長大,鮮少有接觸男人的機會,但她一向對那些衣冠楚楚的大臣將領們毫無好感。那麼而今,心裡的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她受夠了這種不清不楚、糊裡糊塗的感覺,她只想能更加地確定一點! 不遠處傳來流水潺潺的聲音,這立刻把李汐所有的注意力從剛才的迷惘中轉移開來。已不是第一次經過水源了,每次他都是在打完水後立即上路,片刻也不歇。可她是女子呢!一身髒汙,七天多沒有淨身,早已是忍無可忍了! 但她還是不能在他面前提出這種要求。無關羞澀,只是還無法確定能否對他放心。雖不願承認,但現在是她有求於他,而他並沒有忍讓她的義務,她不該提出過多的要求。這是禮貌,也是劃清界線的一種方式吧。 「歇會兒。」秦仲堯沒有看她,逕自往樹陰處一坐。 「嗯。」她點頭,也在離他幾尺外的地方坐下。 她的動作引來他莫名的一瞥。他不自在地往溪流的方向看一眼,抿了抿唇,將手中空的水袋遞給她,「打水。」 她接過水袋,無異議地起身。 「等等。」他叫住她。 她回頭看他,一臉平靜。習慣於將自己掩藏,她不願讓他看清她心裡的一團混亂。 他別開臉,聲音淡淡的,「我不會馬上走。」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滯,李汐平靜無波的面具出現了裂痕。 他說了什麼?是她聽錯了嗎?他的意思是,會讓她有淨身的時間?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