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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種完全不加人工修飾的樹林,李汐是陌生的。她費力地從暗道中爬出,再將洞口堵上,儘量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以免被有心人得知她還生還的事實。

  一切做畢,滿身塵土與血污的李汐像個無措的孩子般站于這片林中,她的表情是一臉的茫然,一步也動不了。

  接下來呢?往哪兒走?關外又在哪兒?

  突然發現這世間大得嚇人,而她只是一葉迷失了航向的孤舟。

  襟內,是父皇給的金牌。

  不,現在這個不能用!她只能找別的方法——

  關外是一定要去的,但她連問路都必須非常小心,不能讓人起疑。鎮遠將軍在關外的事已是婦人皆知,而宮中又「死」了位天珍公主,連屍首或許也沒有,此時「關外」應是十分敏感的。握有重兵的鎮遠將軍是甯王最大的威脅,他不可能不懷疑或許有人會到關外報信。所以這段時間出入關一定會檢查得十分嚴格,稍有不慎便會被抓。

  可是她又怎麼知道問哪些人才是安全的呢,怎麼辦?該怎麼做?

  李汐深吸了口氣,沉下了思緒。只有緊握住並微微顫抖的手洩露出一點她心中的恐懼。

  幾句人聲隱約從不遠處傳來。

  李汐立刻警惕地躲入一顆老樹的凹洞中。以她現在這副狼狽的樣子,任何人見了都會起疑。更何況,受傷的動物對任何一點可能的傷害都會十分敏感。她誰也不敢信!

  「喂!你真要去呀?」宮翔一臉挫敗地追著前面一抹迅捷的青色身影。他真是搞不懂這個認識了十三年的師弟,哪有人會為了一本傳說中的破劍譜就跋山涉水地跑到關外去?沒錯,三弟是習武成癡,但那劍譜又不是什麼絕世奇珍。

  師父都說了,也不過就寫了幾句習劍心法,值得讓人大費周折嗎?還令三弟連他這大哥的喜酒也等不及喝,便急衝衝地趕往那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秦仲堯!」暴躁性子的江冱見他竟對宮翔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氣便不打一處來。他也欣賞三弟沒錯,但他還真受不了他那副冷漠得事事不關己的死性子。人說十句這個傢伙只答一句,真是急死人!

  「我要去。」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秦仲堯停下腳步面對兩位相交至深的兄長。

  「至少喝完大哥的喜酒再走!你是不是咱兄弟呀!」江冱吼道。

  「大哥知道我的心。」他淡淡地說。

  「放屁!二哥難道就不知道你的心了?!江湖上誰不知道追風劍秦仲堯是大哥的師弟?多少人慕你的名號而來?你這一走,大哥的臉往哪擱?怎麼這麼不懂事?!」江冱是恨不能一掌讓這冷漠得不像話的小子開竅,都十九歲的人了,一點世故也不懂,總是隨心所欲。

  秦仲堯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二弟,算了算了。」宮翔對這個天資過人的師弟是連責駡也不舍。想來慚愧,身為他的兄長,卻沒有什麼地方比得上他,也從沒幫到他什麼。仲堯總是一個人,練自己的劍,我行我素的,讓人看了總覺得他堅強得無堅不摧。有時候也想改變這個冷漠的傢伙,讓他留在幾個兄弟身邊,他卻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似的。

  「可是大哥,三弟他也太胡來了!」

  宮翔止住了江冱的話,只看秦仲堯的表情,就知道此一行誰也無法阻止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宮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也會順道去看看柳姨吧?」

  「嗯。」

  「聽一些內部人傳出消息說,最近宮裡不太安定,事態似乎會擴大,出入關外的關卡也加強了戒備,似乎不很太平,自己小心點。」宮翔語重心長地叮嚀道。

  「我會的。」點了點頭,秦仲堯轉身就走。

  「到關外取了東西就快回來!」不習慣溫和的說話,但一見他人就要走遠了,江冱又不由彆扭地添上一句。

  飄遠的身影頓了一下,點了個頭後才消失在樹林深處,只餘下宮翔的一聲輕歎。

  「三弟似乎並不需要我們。」

  「那小子什麼都行!不用掛心的!」江冱粗聲安撫他,他最怕大哥這副難受的表情了。

  「你不懂。」宮翔輕搖了搖頭,「希望有一天三弟也可以讓我幫他些事,就好了。」

  江冱則是不解地盯著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第二章

  咦?人呢?

  李汐空洞的眸子掃過靜寂無聲的樹林,終於耐不住滿身的疲累,氣喘吁吁地跪倒在地。

  自剛出地道不久,她隱約知道那個青衣人也是要到關外後,便一路緊跟他來。他雖是走路,但步伐奇快,她純粹只是憑著一股超人的意志力才跟到現在。這樹林似乎沒有盡頭,多少次她被樹根石塊絆倒在泥濘中,爬起來,又摔倒,身上早已佈滿大小不一的各種傷痕,而他卻在眨眼之間就消失無蹤了!

  夜幕早已降臨,月光皎潔,林中偶爾傳來幾聲她從未聽過的鳥叫聲,高亢怪異得嚇人。

  李汐跪坐在潮濕的地上,失神地看著自己血痕交錯的玉手,早經面目全非的上好襦裙。

  心裡空蕩蕩的,什麼感覺也沒有,連一滴淚水也擠不出來。她的身體已經很累,她的腹中早已沒有任何食物,她的小腿一陣陣地刺痛。

  榮華富貴明明昨天還這樣完全屬於她,此刻卻已像是上一個朝代的事了。她委屈,她想哭,可是她連一個可以哭泣的安全角落也找不到,她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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