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顏 > 挽香月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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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站在街兩旁原本是看熱鬧的人們心中都不由忐忑起來,即使再遲鈍,也知道這些戰騎來得不尋常。他們早就聽過其他地方的戰事,聽過那些讓人肝膽俱寒的傳言,只是一直認為那不過是尋常的邊疆戰事罷了,怎麼也連累不到這天子腳下。所以當這與平時城中兵士不同的戰士硬生生闖入他們平靜的生活時,在做夢般不實的感覺中,一股陌生的恐懼終於開始刺向他們的心臟。 只見為首那神般的白袍人物調轉馬頭,身後戰騎立時讓出一條道來。穿過其中,他輕緩地踱到仍緊抱著阿水一臉緊張的張屠夫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 「香桂。」半晌,他悠然低吟,目光清冷地看著臉色瞬間變得灰敗的女人。 沒死。很好,老天爺這個玩笑可開得大了。 阿水,也就是死裡逃生的香桂站在鳳雁北的帥帳中心,低垂著頭,看著腳下的厚氈,心中一片茫然。 有的事情不想,日子便能照過。想,便是逼自己去死。她不想死,所以從來不讓自己去想太多。人們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你的命很大。」鳳雁北眯眼打量了她半晌,才悠悠道。他怎麼也想不到在那樣惡劣的條件下,她仍然能活下來。不得不說,活得越低賤的人,命越硬。 香桂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自被善堂的老人救起來後,原本話就不多的她基本上已不大說話了。 「在燕南侯府的事,你和哪些人說過?」溫柔地摩挲著拇指上的青銅班指,鳳雁北盯著她的頭頂狀似隨意地問。 香桂聞言,好一會兒,就在鳳雁北耐性將失時,才有所反應。她慢慢地抬起頭,見面以來第一次正視座上的男人。那個曾被她當成天上月亮一樣仰望的存在。只是,雙眼中再沒有了以往的暖。 搖了搖頭,她又垂下了腦袋。她連想都不敢去想,又怎麼會和人說。 「為什麼……」她以為自己不會問,不會說,誰知仍不由自主開了久閉的口。這個為什麼,在她的腦子裡盤旋了半年多,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如今吐了出來,答案是什麼,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重要。 鳳雁北胸口一窒,他自然知道她問的為什麼是指什麼,「你活著,我難安。」他大可不必回答的。思及此,他有些惱。 原來是這樣。香桂的頭垂得更低了,手下意識地去摸那個變形的手環,心中歎了口氣。 「是不是很後悔救了我?」見她不怒不罵不指責,鳳雁北反而更惱,站起身來到香桂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抬了起來。 香桂沉默地與他對視,稍稍搖了下頭表明自己的意思,沒掙脫他的手,也沒避開他淩厲的眼神。 後悔?不,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知道,如果一切從來,她依然不會棄他於不顧。她並非捨己為人的聖人,只是因為,他在她心中,畢竟與別人不一樣。 自經歷過那場劫難後,沒有一個人能如香桂這般與他無懼地對視。她眼中的坦蕩,仿佛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鳳雁北的心上,像沾到了什麼污穢之物般,他大手一揚,將香桂甩了出去。 香桂的腳本來就不好使,如此一來,連站穩也難,砰地一聲,摔倒在了地上。還好地氈厚實,摔得不是很痛。只是腿的問題,一時半會兒也爬不起來。 鳳雁北眼中浮起陰鷙的光芒,踏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俯視著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你住哪裡?」如果有可能,他打算把半年來一切與她接觸過的人都剷除乾淨,以免留下隱患。 察覺到他眼中的殺機,香桂心中一緊,隱約猜到了他的意圖。咬了咬牙,她知道即使自己不說,他也有本事查出來。這半年來,她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是總也有那麼一些人對她好,她怎能牽累他們? 「我沒對任何人說過……求你別去找他們……」她無法再去顧慮是否會觸怒他,驀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解釋。 一抹輕鄙的笑浮上唇角,「求我,你憑什……」鳳雁北的話因看到她額角深入髮際的疤痕而戛然停止。 「我憑什麼相信你?」他改口,知道自己終於還是不能對她曾救過自己的事無動於衷,不能忘記她墜崖時的迷茫眼神。這些在過去半年就像噩夢一樣時刻侵擾著他,讓他無法安睡。 香桂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一個字。他憑什麼相信她?憑什麼…… 鳳雁北笑,再次掐住她的下頦抬高,看著那雙一直沉默的眼失去了鎮定。 「我倒是有辦法……」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無比,像是對著情人的低喃。 香桂不由自主對上他閃爍著奇異光芒的眼,心中驀地一片迷茫。 香桂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處行軍帳內,身上蓋著毯子。已經快五月了,帳內卻仍放著火盆,熱如炎夏。腦海中有瞬間的空白,隨即她憶起自己是在鳳雁北的帥帳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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