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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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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為了錢。林修喬有些鬱悶,卻又覺得她笑得讓人心口發澀,突然很想知道自己是怎樣和她相處的,「我送你。」他脫口而出,語罷立即接收到衛啟言詫異的目光。 「呃……不是很遠,不用……」吳桂蘭嚇了一跳,有些慌亂地擺動提著東西的手,她沒把握對著他能一直沒心沒肺地笑。 誰知林修喬並不理會她的拒絕,轉頭對衛啟言道:「你坐計程車回去,告訴他們我晚點到。」 衛啟言點頭走了,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吳桂蘭,顯然同大多數人一樣瞧不起她們這一類人。吳桂蘭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頭痛地任林修喬提走她手上的東西,如果不是因為先前追那個小偷弄得肚子隱隱作痛,她應該拒絕得會乾脆一些。又或者,在私心裡她仍渴望著能與他多處一會兒,畢竟……有好些天沒看到他了啊。 「你不舒服?」林修喬開著車,注意到坐在旁邊的吳桂蘭一直不停地輕撫著小腹,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第一次坐這種高檔車,吳桂蘭顯得有點不自在,卻仍然報以勉強的微笑。即使對她不再有那種感情,這人也算是個好人呢,竟然沒有同其他人一樣看不起她。 「哦……你怎麼搬家了?」林修喬轉移話題,明知故問。 吳桂蘭由他想到以前的那些嫖客,一有錢就想到來找她們,轉過身又罵她們賤,不禁有些想笑。聞言,怔了下,他不是恢復記憶了嗎?但口中仍回道:「房主不給租,就搬了。」或者因為那對他來說是不重要的,所以忘掉了。 看了她一眼,林修喬有點意外她語氣中的輕描淡寫,沉默了一下,才有些遲疑地試探道:「那些天……我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他想著怎樣開口問,說到這停了下來。 不記得?吳桂蘭先是詫異,而後釋然地微笑,原來並沒有想起來。 「嗯。」淡淡應了,她想他應該是想問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吧,只是那些事忘了便是忘了,用嘴重複一遍又有什麼意義?「沒什麼,只是你失去了記憶,暫時借住在我那裡而已。那個叫阿森的先生已經付過我報酬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哦……是嗎?」林修喬聽到報酬二字,修長的眉不自覺皺了皺,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比痛恨聽到從她口中吐出這兩個字。他自然知道她向阿森要了五千元錢,只是不喜歡她開口閉口都是錢,於是扯開話題,「看不出你挺厲害的,竟然能制服那個小偷。對了,你怎麼把他給放了?」 這一次吳桂蘭不好再用我樂意搪塞,只好道:「東西拿回來就好了,我哪裡有那個閒工夫送他去派出所,今天可是除夕呢……咦,到了。」也沒看清楚他的車是怎麼轉的,不過一個拐彎,前面竟然就是自己住的小屋。 在院子外面停下,吳桂蘭拎著自己的東西下了車,然後順口邀請道:「謝謝啊……看都到家門口了,您進來坐坐吧。」這話不過是禮貌上的客套,白癡都聽得出來。 「好啊。」誰知林修喬似乎聽不出是客套話,竟然真的下了車,轉過來時臉上還掛著溫文的笑,讓人實在難以產生厭惡感。 吳桂蘭啞然,看來無論情願不情願,這客人都得接,只好轉身拿鑰匙開大門。還不停地安慰自己,過年啊,多一個人也熱鬧點,不是挺好。 看到她無意中流露出的無奈,林修喬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大。雖然對面前這個屋子周圍飄散的垃圾味有些心悸,但他很好奇呢,這個女人究竟瞞了自己些什麼,為什麼不肯老老實實地告訴自己那些日子發生的事?而且據啟言調查到的資料,這棟屋子可是有名的鬼屋,很久都沒有人敢住,這個女人獨自一人住在裡面也有一個月了,怎麼會一點事也沒有。 因為燒著爐子,屋子裡很暖和,而且看上去很乾淨,並沒有想像中的惡臭氣味。看了眼被擦得明晃晃的水壺,林修喬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做過大清掃?」語罷又覺得自己無話找話。 吳桂蘭倒沒什麼想法,將買回的東西放到那擱置油鹽碗筷的桌子上,一邊倒水,一邊回道:「嗯,前天把所有的廢品都賣了,然後裡裡外外清洗了一遍……過年嘛,總得乾乾淨淨的。」說著,將水遞到了林修喬的面前,「您喝水。」還是白開水。 林修喬道謝接過,目光則不著痕跡地在沒什麼多餘家具,卻因為乾淨而顯得清爽的小屋內打量。 「過年怎麼不回家?」無意識地喝了口水,他隨口問,等熱水入口他才想到自己竟然在用眼前這個女人用過的杯子,不由有些後悔,卻又不能吐出來,只能勉強咽了下去。但心中竟像吞了只蒼蠅般難受,於是趕緊將杯子放到了爐板上。 「回去做什麼?來回路費要花二百多,又耽誤賺錢。」吳桂蘭開始蹲在那裡麻利地拾掇起買來的菜,聞言淡淡道。她自然想回去,想看看爹媽和弟妹,只是一想到回去就要不停地說謊欺騙家人,她就覺得厭煩。這些年她的謊話說得夠多了。 她低垂著頭專注地去魚鱗,幾縷枯黃微卷的髮絲因為太短束不上而耷拉在頰畔,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晃動。竟然莫名地被這一幕吸引住,林修喬脫口問道:「過年也要做?」明知因為自己動的手腳,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做了,但是他想,如果她還要做,或許、或許他可以…… 吳桂蘭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勾下頭繼續,笑道:「也不知招了什麼衰神,整整一個月都沒生意,過不下去……暫時不做了。我現在靠撿破爛混口飯吃。」說著,刀刃對著魚腹白線的地方用力,剖開。 濃烈的魚腥味在空氣中漫開,林修喬皺了皺眉,看著她素白的手伸進魚腹中掏挖內臟,不由一陣泛惡,忙將目光又落在了她微微蒼白的臉上,然後注意到在她的眼下有幾點淡褐色的雀斑。 「留在這裡拾荒難道比回家鄉好?」他問。總覺得無法理解她們這些人的想法,沒有尊嚴地活在城市的最底層,為那一點微薄的收入拼命,真會比在農村種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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