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顏 > 流鶯日記 | 上頁 下頁


  「哎呀,哥,你這麼快就把人家忘了……」吳桂蘭不依地蹭了下男人的身體,睨到旁邊的女人眼中冒出熊熊怒火,笑得更加燦爛,「人家是星月洗腳城的蘭兒啊,原來你說等你和家裡的母老虎離了婚就和人家一起過日子,都是哄人高興的鬼話啊。」說到這,她神色哀怨起來,不依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男人的身上,但是誰都看得出來沒有使勁。

  「星月……」男人顯然被唬住了,反應有些微遲鈍,「我沒見過……」

  「李大財!」一聲河東獅吼,將男人嚇回過神。

  「秀,她肯定認錯人了,我不認識她。」男人有些慌亂有些不舍地將自己的手臂從吳桂蘭懷中掙脫,不安地為自己辯解。

  「哥,你好沒良心,前兩天才在人家那裡過夜,一轉過身就想撇得乾乾淨淨嗎?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吳桂蘭冷笑著火上澆油。

  圍觀的人看到這樣的鬧劇,都竊笑起來。那個女人向來就是個兇悍的主,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屈辱,也不聽男人解釋,沖上去一巴掌扇向吳桂蘭,「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吳桂蘭哼笑,手一揚已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她力氣大,女人哪裡是她的對手,「要撒潑找自家男人去,少沖老娘來。」她趾高氣揚地一把將女人甩向身邊的男人。

  跌進男人懷中的那一刻,女人將所受的氣都發作在丈夫身上,沒頭沒腦地又抓又咬起來,「都是你……都是你……沒良心的……」

  男人手忙腳亂地接著,想為自己辯解,奈何女人根本聽不進去。被打得厲害了,又在那麼多人面前失了面子,他也發起火來,一巴掌扇在女人臉上。女人挨了打自然更加沒完沒了起來。於是原本是夫妻二人共同對付外人的局面一下子轉變為內亂。而始作俑者吳桂蘭則退離了颱風區,來到那個已經從地上爬起,卻仍站在一旁傻愣愣看著圈中情景的男人身邊。

  「走吧。」她笑,拉著男人堂而皇之地走出了人群。

  「你跟著我做什麼?」吳桂蘭沒好氣地停下來,瞪著身後始終距自己五步遠的男子。

  男子也停了下來,睜著一雙對男人來說漂亮得有些過火的眼睛無辜地看著吳桂蘭。

  早就應該分道揚鑣了,誰知他竟一路跟著自己到了租屋外的巷子裡。又不說話,直弄得吳桂蘭耐性盡失,後悔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警告你不要再跟來了,不然我對你不客氣哦。」凶巴巴地撂下話,吳桂蘭掏出鑰匙打開鐵門,然後再「砰」的一聲將男子關在了外面。

  看著緊閉的鐵門,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漂亮的眼睛裡浮起一絲哀傷。

  兩天前他在一個到處都是白色的地方醒來,鼻中充斥著一股難聞的味道。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有人,周圍安靜得讓他害怕。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上插著一根帶著針的管子,他扯掉,就看到鮮紅的血從手背上冒了出來。

  從那個房間裡出來,外面走廊上沒有人,有兩個穿著白衣戴著帽子的女人在隔壁的房間裡聊天,沒看到他。

  下了多少層樓梯,他記不得了,只是知道越往下,人越多,每個人都做著自己的事,誰也不理會他。

  然後,他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外面很冷,他一直不停地走,累了就跟著人群走進商場裡休息,但是在晚上就會被趕出來。第一個晚上他是在一家通宵開門的藥店外面蹲了半宿,幾乎凍僵站不起來,後半夜就一直在跑在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第二個晚上他找到了火車站,在候車室裡呆了一夜。

  饑餓一直伴隨著他。每個人的臉都很冷漠,他不敢去碰那些擺在商店櫥櫃上以及食攤上的食物,直到經過那個小餐館時,那個女人殷勤地拉他進去,緊接著就給他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牛肉粉。兩日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過,他不知道那是招攬顧客的手段,然後自然是吃了,沒錢,被打。

  周圍有很多人看熱鬧,可是沒人願意幫他說句話。他覺得很害怕又無助,只能一聲不吭地挨著,等著疼痛自己結束。是這個女人將他從那一團亂中拉了出來,雖然沒給過他什麼好臉色,可是自始至終也沒有用異樣的眼神看他。

  挨著牆他慢慢蹲坐在地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著她,只是想著她掌心粗糙卻溫暖的感覺,想著她沖他那善意的一笑,便不想離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他沒有,或者他記不起來了。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巷子裡沒有風,卻還是冷。他抱著腿蜷縮成一團,有人路過,他不理會,也沒人管他,只當他是個瘋子或流浪漢。鐵門開開關關,有人進去,又有人出來,每次他都會抬起頭來看,卻再沒看到那個女人。說不上究竟失望與否,只是想再看她一眼。

  天色漸暗,開始飄起雪來。抬起手接住一片絮狀的雪花,他好奇地看它在手心化去。如果沒有寒冷和饑餓,那麼這個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鮮可愛的。

  門再次從裡面打開,他側過臉看到濃妝豔抹的她,忙不迭站起來,因為凍得渾身僵硬,差點踉蹌跌倒。扶著牆站穩,無措地看著與白天不太一樣的她,他惶惶若有所失。

  吳桂蘭沒想到他還在,不禁有些頭大,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去理會,逕自往外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了她的身後。

  跟著她走進公園,酒吧,迪廳以及其他混亂的娛樂場所,看著她跟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搭訕。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只是不喜歡她那樣的笑,看上去好假。

  「你他媽究竟要跟到什麼時候?」眼看著即將談成的生意因為嫖客注意到她身後不遠的他而再次告吹,吳桂蘭終於發作出來,怒氣衝衝地踩著高跟鞋來到他面前,揚手賞了他不大不小的一巴掌。一個晚上都因為他的存在而浪費掉了,也難怪她生氣,再次後悔起自己多管閒事。

  他被打得偏過臉去,看她扭著腰恨恨地走開,這一次終於沒再跟上去。臉上傳來針紮似的刺痛,心裡空洞洞的,突然覺得周圍的人都變得可怕起來。

  只走出百米遠,吳桂蘭低咒一聲又咚咚咚往回走。手掌上傳來的冰冷直達到她的心裡,戳痛她的神經,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她想起他被打時茫然無辜的眼神。

  他站在原地,看到她回轉,不由自主往後瑟縮了一下,但是還是由著她抓住了自己的手。

  握著他冷如冰棍的手,吳桂蘭壓下心中的酸意,帶他進了家火鍋小店。只是一鍋麻辣燙,便換來了他對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和變得紅潤的臉色,兩天來一直處於僵冷中的身體終於暖和起來。

  「林先生?」

  當清理乾淨男人臉上的汙跡,吳桂蘭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他眼熟了。除了沒戴眼鏡外,男人和來過她這裡的林修喬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唯一明顯的區別就是林修喬的眼神即使透過眼鏡依然犀利得讓人心寒,而眼前男人的眼睛卻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是同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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