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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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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一仿佛沒有聽到,連眼珠子也沒動一下,只是一徑地看著上面無盡遠處。 想她定然恨著自己,劍厚南心中歉疚,卻知道自己刺她的那一劍不是一聲道歉就能抵消的,所以他不會用任何的話語來為自己開脫。 「青姐,要換藥了。」他說,並不期待她會回應自己。 正如他所想,龍一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連拒絕的意思也沒有。 輕輕歎了口氣,劍厚南不再多說,俯身揭開龍一身上的被子,微一猶豫,右手探向她素白的內衣襟口。其實龍一昏迷的這些日子,都是他在為她換藥並處理傷處,而且換衣,擦拭身子,也都是他親力親為。只是對著清醒後的她,要做這些事,似乎就有些尷尬。 敞開的衣襟下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膚和緊縛傷處的布帶。劍厚南深吸一口氣,第一次發現自己去解布帶的手在不可控制地顫抖。 當布帶去下,除了已漸漸癒合的傷口外,還有那嬌美的酥胸也一併露了出來。劍厚南終於忍不住紅了俊臉,別開頭去。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赤裸的胴體,為什麼偏偏今天會心跳紊亂。 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胡思亂想,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中的騷動,迫自己全副心思都放在龍一的傷上。 洗淨舊藥,換上新藥,再為她包裹好傷口…… 他想快點完成這一切,卻發現今天自己的手指竟然異常的敏感,也異常的笨拙。等到弄完一切,他的額上已浸出密密的細汗。 尚幸的是龍一沒有任何反應,否則他會更加羞窘。 「青姐,你好好休息。」為龍一攏好衣衫,劍厚南丟下這麼一句,而後幾乎是逃一樣端起盛有污水的盆子離開房間。 龍一的眼睛始終沒有轉動一下,似乎對四周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 逃出屋子的劍厚南站在院子裡,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以緩解心中異常的緊窒。他的手上似乎仍殘留著龍一肌膚的細滑觸感,鼻中似乎還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草藥味的女兒體香。 他究竟是怎麼了?攤開汗濕的手掌,劍厚南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上面,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感覺感到惶惑不已。 那日為了救紫霄,他幾乎讓龍一死在他的劍下,而他也真的讓雪凝宮的人以為龍一死在了他的劍下。他用自製的藥丸讓龍一呼吸心跳暫時停止,身體變冷,同時卻用真氣護住她的心脈,直到明月奚允許他帶走龍一的「屍體」。他于雪凝宮有恩,明月奚自不會吝嗇到連一具屍體也不讓他帶回山莊埋葬。 將龍一帶出洛蘭湖,他並沒有馬上回劍嘯山,而是就近找到了這處位於眾山之中的樵戶之屋住了下來,救治只存一息的龍一。 雖明知救活龍一,又會有許多無辜的人死在她手中,但他真的沒有辦法見死不救,何況這個人還是他父親的徒弟。 他不知救活她以後該怎麼辦,是否他該趁此機會廢了她的武功,那麼等她好了以後也再不能濫殺無辜了,只是—— 他想起那日龍一看他的眼神,痛苦、悽愴、冰冷、厭倦……他說不出應該是什麼,只是覺得很複雜,複雜到讓他的心隱隱約約有些揪痛。再想起方才她醒過來時的眼神,那樣的空洞,似乎什麼也沒有,他的眉不由緊緊皺了起來,驀然轉身走進草屋。 出乎意料,龍一的眼又閉了起來,仿佛還沒睡夠,只是那兩葉修長入鬢的秀眉如籠上一層淡愁,輕輕鎖在了一起。 劍厚南的目光無法控制地落在龍一沉睡的臉上,數日來首次仔細打量她的長相。 那其實是一張很美麗的臉,在那雙眼閉著的時候,就是一個普通女子的溫婉容貌,真實而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他的手不自覺撫上那兩彎如扇般蓋在下臉上的長睫,輕輕地,如風一樣,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旦這睫下的兩泓幽潭顯露,這張臉便成了騙人的面具,讓人心寒而無法捉摸。 只是—— 若真的廢了她的武功,就她以前的所作所為所引發的後果來說,是否就等於間接取她的性命?她的仇人想已遍佈天下了。 這一日,龍一從昏睡中醒來,劍厚南不在,她支撐著下了床,緩慢而無意識地走出躺了許久的屋子。 不是雪凝宮。 她只手扶著門框站在門邊,恍如隔世地看著這位於半山腰的草房。 是半山腰,前面是一個很小的用竹籬笆圍起來的一方空地,除了兩株相依而生的李樹外,別無他物。或許是接近北方,春天來得要較劍嘯山晚一些,當劍嘯山的李花已過時,這兩樹卻依然繁華滿枝。 抬腳跨出門檻,龍一幾近癡迷地看著那滿樹脆弱的白,情不自禁來到樹下,舉手輕撫那粗糙的樹幹,她依戀地將臉貼了上去。 微寒地風吹在只著單衣的身上,將寒意浸進了她的身體,卻浸不進她的心。她的心很空茫,從來沒有的空茫,什麼也沒有。她很貪戀這種感覺,甚至不願思索任何事。 山風撥弄著她長垂的發,像母親慈愛的手。 對面是連綿起伏的綠色山巒,被蔥蘢的林木覆蓋,間雜有粉紅又或純白的色彩,是李花,又或桃花,像輕淡的雲霧。 挨著樹幹龍一滑坐在地,目光落向陰霾的天空,然後移往對面雲花相間的山間。 是他救了她!他刺傷了她,卻又救了她。 他不該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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