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喜歡遠不遠(1)_寒拾

一

　　「男人男人……誰告訴我哪裡有好男人……」程心癱在辦公桌上，有氣無力地念著。

　　現在是中午時間，銷售部辦公室裡人並不多。郭思南和胡渤對看一眼，然後都是一聳肩：「又開始了。」

　　「程心啊，我們都知道您想男人想瘋了，但沒有男友是你眼光奇怪，不能代表沒有好男人吧？」郭思南說。

　　「是啊是啊，看看你的擇男友標準：1老實；2忠厚老實；3勤奮忠厚老實；4不擅言詞；5相貌普通；6不會表現自己；7不受歡迎；8學識豐富；9……總之我覺得咱們公司裡面，只有門口收發室大爺符合你要求，偏偏學識還不夠豐富。」胡渤跟上。

　　「這標準很離譜嗎？真的很離譜嗎？」程心萬分疑惑，明明自己小說裡面的男主角都是這樣子，也頗有幾個讀者很喜歡，為什麼同事和編輯都說這標準不好呢？她可是把當初那個死男人的特質反過來設定的，應該沒問題才是。

　　「還不離譜？你看看咱們公司二十幾三十的男人，大家都在社會上混，哪裡可能『不擅言詞』『不會表現自己』？不思進取就別進外企嘛！那種男人只適合當個老師什麼的話說回來，這年頭老師也都精得冒煙，哪會有誰真的老實啊？你想要郭靖那種傻乎乎的人，只能在小說裡面找！」

　　我寫的就是小說嘛！

　　程心的話就要衝口而出，又被咽了回去。要是說出自己寫小說，還是那種「愛情文藝小說」，被取笑是次要的，以後工作時間打字被她們盯著才是最大的問題。她總認為那種「愛情」只能寫不能讀，要是有人盯著她，她鐵定半個字都寫不出來。所以在公司，打死她她都不說自己是一個業餘作者，有幾本書在書店擺著賣的「言情小說家」。

　　「能在小說中找就好，畢竟大家看小說本來就是為了現實中無法實現的夢想，不是嗎？這種老實男人在小說裡應該還滿受歡迎的是吧？」程心充滿希冀的眼看著郭思南和胡渤二人，希望能從她們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然而

　　「天！你這是哪年的老黃曆？老實男人早退流行了啦！老實男人甚至在『酷帥男』『邪佞男』『暴力男』之前就退出流行不知幾百年了，怎麼你還以為那種男人會受歡迎？」郭思南是一暢銷小說迷，間或也看看言情，對市場多少還是瞭解的。不知情的她無償提供給程心無數讀者心聲，每每讓程心汗流浹背：「我覺得你很適合看那個叫什麼夏澄的作者的書，她就喜歡寫一些忠厚老實的男主角被女主角賞識，最後抱得美人歸的故事。那作者文筆不錯，功力也比較深，可惜啊，故事太一般。」

　　程心激靈一下：「一般？」這個詞好耳熟，昨晚編輯大人在電話中也是這麼說的。

　　「是啊，你想想，言情小說家寫書是寫給什麼人看的？當然是懷著愛情夢想的小女生。」郭思南自問自答，「言情小說重要的一環就是代入感，像你我這種老女人可能還在其中找點內涵，小女生只要能自我代入就可以了……」

　　「夏澄啊，我希望你下一本書能換一下思路，不要再一味的『小男人』下去了。」程心想起昨晚電話裡編輯的諄諄教導。

　　「我沒有寫『小男人』啊，我寫的都是那種忠厚老實，讓人很放心去愛的男主角嘛！」當時在電話中，她是這麼回答的。

　　只聽編輯大人歎了口氣：「夏澄，作為北奈文化長期簽約作者，你也該知道咱們出版社一直鼓勵多樣風格多方發展，很少過多干涉作者寫作風格。但……你的風格並不是很適合市場。前幾年邪佞男子大行其道的時候，你還可以算是『平凡』『溫馨』。但如今深情男子滿地跑，你的書就難免……」

　　賣不出去是吧？程心蹙起眉，心中有幾分沮喪。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略有名氣少有人提、沒有人會期待但會有人看的作者，做不到大紅大紫，而今，就要變成默默無聞了嗎？

　　「那我把男主角寫成老實深情型是不是就可以了？」程心問。

　　「唉……」編輯更加無奈，「夏澄，這不是主因……你知道嗎，言情小說主要的讀者和消費層是學生，她們需要的是精彩好看的故事，浪漫燦爛的戀情。一方面是讓自己在生活中有些調劑，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自我代入。」

　　「我知道啊，可我覺得作為女人，最幸福的莫過於遇上一個愛自己的老實男人。」她申辯。

　　「你要記住，書是寫給『女孩』而非『女人』看的！」編輯不由把聲音提高了一個音階，「要老實男人這種想法只有上點年紀的女人才會有，哪個小女生不嚮往白馬王子？你看看人家天歌就抓住了小女生的這種心理……」

　　「編輯大人……天歌那種，一個普通女生被幾個國際級帥哥追求的戲碼，是不是太那個了點？天底下女的多得是，怎麼女主角就能因為一點『與眾不同』成為眾月捧的那顆小星星？」最重要的是她程心上的大學是全國名牌，校園內據說也是英才濟濟，可她待了那麼久，見到的不是杜法森那種自命瀟灑不凡其實道德低下的「風雲人物」，就是侃侃而談做事時遛到一邊的「天才少年」。高幹子弟大多嬌生慣養，若不紈絝，也是眼睛高高從不留意小人物的「大人」。家大業大的不是暴發戶就是奸商，偏生個個金光閃閃瑞氣千條，似乎能用錢砸死兩個。而畢業之後進入的這家公司怎麼也叫外企，生意場上哪個都有個千八百萬的，但不是名草有主就是人老珠黃，而且個個人精似的，要和這種人談戀愛，煩也先煩死了。真不知道那麼多小說中整天無所事事公司業績還蒸蒸日上的總裁是不是有超能力，最難得的是對他人冷酷之外，居然還有很多童心留給女主角挖掘……這根本就是鬼扯嘛！

　　總之，白馬王子她是沒看到，大野狼倒是不少。可惜這年頭女人也不傻，互相算計，誰也不吃虧。

　　在這種環境下，讓她怎麼去寫那種夢幻劇情？怕是剛寫一個出場，下一鏡頭馬上就把帥哥打回原型。才在公司會議上大出風頭，轉眼就去算那股票的一分一厘這倒也沒什麼，就怕轉眼去計較這個月餐飲發票的報帳，這……不是很慘？

　　那種超級俊男，怎麼看都不可能在WC裡和大家一樣解決生理問題，倒像是櫥窗裡展示的塑料模特，她怕怕。

　　「夏澄……這是言情小說，不是記實文學。小女生是看著尋夢的，不是用來打破幻想的。」編輯的語氣變得極為無奈，「沒人要求裡面的人物有多真實，重要的是要滿足人們的幻想，幻想懂嗎？你有沒有喜歡過班上最受歡迎的帥哥，希望他在萬人前給你送上一束花，大聲說『我愛你』？然後迎接周圍又羨又妒的眼光？甚至想著被喜歡他的美女仇視，但人家就是喜歡你這顆一無是處的小草，美女只能甘心服輸的情節？你早期也寫過類似這樣的書，我就不信你沒這麼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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