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郭晏光 > 無病呻吟的年代 | 上頁 下頁


  今春延續去冬的嚴寒,東北季風沁寒刺骨,冷氣團一波接一波,我的咳嗽從去年歲末以來,也就一直沒有停止過。

  這時候,再來詛咒廖胖也無濟於事了。反正本來就是預料中的結果,大概我生來就沒有健康亮麗的命。

  呆呆每愛認真研究我,看我日漸消瘦,她說:

  「你這樣子,越來越有林黛玉之態了。」

  好呆呆,怎麼忘了林黛玉是怎麼紅顏憔悴,孤寂而死的?

  我不要!

  「你別亂說,才不像!我言詞那點像林黛玉那般尖酸刻薄?」

  還有才情啊!林黛玉才冠諸粉佳人,孤高自賞,我一點也比不上。

  呆杲不耐煩,揮揮手,篤定的說:

  「反正都一樣,你們都同樣的不食人間煙火。」

  我歎了一口氣,好呆呆,也許吧!我們都同樣有——段抱著藥罐子惆悵的青春。

  每在這咱時候,我的視線自然就鎖落在綠意的一顰一笑中,內心紛亂糾葛,充滿了不安與苦澀。

  呆呆順著我的視線,跟著眺望綠意好一會,然後說:

  「你這樣看著夏綠意做什麼?羡慕?她的確是很活潑,可惜,自我意識太盛,不會珍惜體諒別人的心。和這種人做朋友,你會受傷太多,終至不堪負荷。」

  「你怎麼說得這麼冷酷?」

  「我只是實話實說。」呆呆換個姿態,遮去我的視線。「我不像你,那麼濫情一點溫情,就相信永遠的天長地久。感情這種現實的東西,你再怎麼珍惜,捨不得,還是敵不過它變質的速度。所謂聚散離合,也只不過是它繁殖的溫床,每次都哭得肝腸寸斷,只是徒然浪費自己的淚水。」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也沒有,我只是不相信所謂的天長地久。『至情只可酬知己』,我也懂得,可是,知己這東西——」呆呆搖搖頭,有點落寞哀傷。「怎麼求?難——」

  「你也相信知己?」我看著地板,笑問。

  呆呆神情一楞,然後啞然失笑起來。

  「相信,我當然相信。這一世,可相契的知已有三個:一個是剛死的、一個是還未出生的,再一個是亂世流離,迷失在歷史的洪流中。你說,我怎麼會不信呢?」

  「這麼說,我們不算是知己——」我低聲說。

  她訝異地看著我,隨即一甩頭。

  「別把知己的標準訂定那麼低。你說,我們那一點相知相投?我們之間只是一種因果『孽緣』,也許是前世彼此相互虧欠,所以還一世,彼此才會有所糾葛——」她再看我一眼,搖搖頭。「知己?算了吧!這騙人的東西。」

  我不完全相信呆呆說的話,它只不過是蓄意矯飾,掩藏自己內心真正的軟弱。

  否則,她不會跟我說這麼多。可笑的是,我一直以為她從來不理這些個惆悵落寂頹廢無聊的事!

  「愁人莫賂人問愁,說向愁人愁更愁。」這她也知道,所以她一直默默地陪我爬上頂樓,看盡日光山色,卻不提自己什麼。

  我想,頂樓的風和陽光,在她,必定也是感歎良多,只是,她什麼也不說。也許她極度力想跳脫出「愛上層樓」的羈絆,她常說:「如果有憧憬,就放膽去追求。」,無力感很深吧?!否則也不會一次次陪我爬上頂樓,一次次丟下我揖自先離去。

  我看著她浸沐在斜光下的身影,鐘聲在耳邊響起,光暈中的她,隨著鐘聲,逐漸薄消弱終至透明成空,整個身形成了浮在空氣間的一線黑輪廓。她抬頭對我一笑,空氣般的空茫。啊——

  「……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全家隨著父親移民到美國。今天是她到學校上課的最後一天,希望同學多給它一點鼓勵!」

  這是誰在說話?聲音從那麼渺遠的地方傳來,很不真實,空空洞洞的,像回音

  「蔡黛瑤,上來跟同學說些話吧!」

  啊!是叫呆呆。我看見呆呆順從地走上講臺。說些我一點也聽不懂的話。那是呆呆嗎?我覺得好陌生。

  「我知道,離別令人不舍、難過,希望大家彼此努力、鼓勵,相互共勉,創造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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