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郭晏光 > 無病呻吟的年代 | 上頁 下頁


  雖然這樣,我還是期待和她之間,友情的發展。我和呆呆也許更為投合,但不可否認的,綠意有她的優點。除了理直氣壯,她的自信與天真無畏也都是我響往的對象。

  這時節,陽光雖然已經不再那麼囂張,但從樓梯處乍走入頂樓空曠的陽光籠罩中,一刹時,還是眼花撩亂,分不清方向,舉目望去,只是一片白花花的空茫。

  我停下腳步,閉上雙眼,感覺得到地球在自轉。——陣昏眩過後,我才又重新張開眼睛,朝樓牆走過去。

  我靠著牆,軟軟地趴在上頭。日暈眺望起來,是那樣神秘華貴,充滿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離奇。然而科學家研究說,南極上空臭氧層破了一個大洞,紫外線輻射正以絕高的姿態爭相蠢蠢欲動。對那些愛漂亮和怕死的人來說,陽光從此照來,也許不再是那麼的溫柔。

  我也怕死,也愛漂亮。可是,這當口,日光這種溫觸,懶洋洋的,叫人好捨不得。這和那些貪嗜杯中物的人心理是一樣的,明知酒是沾不得,可是三杯下肚以後,意與風發起來,摘星撈月的,多少豪情壯志慨然而生,高聲放歌「且樂生前一杯酒」,什麼病痛躊躇和挫折全都擱在一旁蒙塵去,不愁。

  我暗自偷笑。是啊!李白不早說了: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況且,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自古多少墨客騷人,追求的就這三杯下肚後的解放——

  或說是不負己心吧!所有的任性與驕縱,為的,不就是不負自己的心嗎?所以,大醉後,依然豪飲,落拓挫折處,仍舊不改其志。甚至,我愛這陽光暖暖懶懶的溫觸,這不舍,為的還是「不負」這二字的執著。

  唉——休說!我到底又懂什麼?

  呆呆每次見了我,每要罵我頹廢、無病呻吟!

  「這世界既有它遵循的軌道,既定的秩序,你做什麼破壞這一切既定的平衡!」

  「話是這麼說沒措,可是,好呆呆,你有沒有想過,軌跡以外呢?軌跡以外的世界是怎麼運轉的?」

  大根六十年代盛行的嬉皮主義,都和我有著相同的迷惑,所以他們反,對什麼都反,結果仍得不到什麼具體的結果或者答案,反而陷入大麻的煙霧氤氳中。

  誰知道呢?!也只是也許。

  我趴在牆頭,不理會曝光的撥弄,等著那幀熟悉的背影出現。

  一秒、十秒、一分鐘、十分鐘過去了,樓牆下的風景並沒有因為我癡情的等待而見憐,填補上那一段空白。

  老天!我究竟在憧憬些什麼?

  我把臉埋在衣袖中,頹喪而無生氣。

  等待是一件累人的事。它凝聚了我所有的渴盼,卻回覆我毫無道理的失望。

  我緩緩抬起頭,無力地垂下眼瞼,有個人站在花圃上對我招手。

  是的,是在對我揮手。我看清楚是他的身影,也舉起手拚命地朝他揮動。他好像笑了,雙手圍在嘴旁,像是在對我說什麼,我聽不見,然後,他又揮手,我也拚命揮手,兩個人,成就了一幅最動人的風景。

  我仍然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與其對一個名字相思,不如記憶那一幀晨美麗的風景!

  換好泳裝,走出更衣室的時候,廖胖肥胖的身軀,土墩一樣,橫互在前頭,趕鴨子上架似的,直催我們整隊集合,一邊吆喝著:

  「動作快一點!你們這群軟腳蝦!」

  隊伍裡有人不滿地哼道:

  「死胖子,也不想他自己身上脂肪堆了好幾斤,寒多不用火烤就會生熱,故意挑個寒流趕我們下水,根本是居心不良!」

  那幾天蒙古冷高壓長驅南下,太平洋上空缺乏強勢的暖流牽制,冷氣團盤桓不去,天氣濕冷陰寒,流行性感冒大肆猖獗,傷風咳嗽者不在少數。

  而廖胖卻趕在這時候要我們下水,還振振有辭:

  「別以為我沒過過多天。想當年,攝氏二、三度的低溫,我照樣下水練習。這點冷算什麼!你們就是舒服的日子過太多了,禁不起一點活動,不中用!」

  有一、二一個人,眼淚鼻水實在流得不像話了,請廖胖通融,改日補考。廖胖橫眉一暨,惡聲惡氣的說:

  「你們今天不下水,學期考試就是零分。等著明年再見吧!」

  惡吏當道,善良的老百姓只有忍氣吞聲。

  可是,大奸大惡之徒,也有他欣賞事物的角度。當綠意以極其優美的姿勢捷遊過五十公尺時,廖胖多肉的嘴角,擠成一團團的油塊,造作出一朵難看的微笑。

  角落理有人鄙夷地說:

  「死胖子,最好笑掉他的下巴算了!看他神氣得意的樣子,噁心死了!他就只寶貝那個夏綠意,看他對她那個親熱樣,笑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癩蛤蟆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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