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郭晏光 > 愛情以外的日子 | 上頁 下頁
十五


  「不會的!」阿花插嘴說:「早約好五點在「東坡居」見面。哦——本來要約你一起,可是怕你——」

  我笑了笑表示瞭解,心中有點酸。一點點難過吧!我想。不是因為她們沒約我,而是為了心中一些早已了然的明白。

  女孩子間的友誼總是不長久的,她們一旦交了異性朋友,就容易忘了同性朋友的存在。也許是因為女孩子總將愛情憧憬得太美麗;一旦談戀愛,便全心放在親密的人身上。人總是容易移情到親近的人身上,是以愛情永遠戰勝友情的不朽。

  我和小麥阿花其實也只是因緣際會,成就了這樁情誼。我們三人是不同個性、典型的人。阿花樂觀明朗,肆無忌憚,不明所以的人,會以為她三八,缺少了女性的矜持。小麥個性冷靜沉穩,有不讓鬚眉的英氣,又有女性溫麗的陰柔。而我,帶點冷漠孤傲,一點也沒有媽咪高貴、優雅和動人的風采。

  我們三個,阿花青春俏麗,小麥溫麗柔媚,而我,我寧願相信自己是清清淨淨、美麗動人的女孩。

  我知道,我一向知道,知道自己是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可是,再怎麼美麗,也比不上阿花的俏麗可愛,小麥的柔媚沉靜,更比不過媽咪的高貴優雅,甚至連張亮麗的清麗無邪都比不上。我不矮,一六五公分纖細合宜的身材。可是,怎麼看,也只是一副病態,比不上阿花、小麥健美康麗的體態,更不用說張美麗性感迷人的身材。外在的條件,我怎麼比,都比不過她們,那麼,內在呢?張亮麗是不用說了,聰明、伶俐、成績好、人緣佳,小麥被杜晚晚直誇是「神童」,在數理上自有她過人的地方;阿花勢心誠懇,坦白可愛,是孝順的女兒,親切的大姊。而我呢?我呢?我成績不好,人緣普通,不熱心,也不坦白可愛。

  這樣的我們,因緣際會而相聚一起,我心中覺悟,也許有朝一日終需嘗到離散的悲哀。其實一個人也不算太壞,我早習慣一人遊晃的日子,雖然有時心中有點酸,有點悲哀。

  休息時間結束了,大家都在自己座位上坐好。聊天的,吃東西的,都安份的閉上嘴巴;夢周公的,也乖乖的跟周公說拜拜。

  米俊寬掃了大家一眼,然後開始講解複習,一切大抵和上周一樣:講解試卷、進度複習,然後出幾道題目,解答出來交卷後便可回家。

  這次留校的,除了小麥和阿花,還有一、兩位新加入的同學外,其餘三、四人都是上個禮拜的「老顧客」。有了上次的經驗,大家都有備無患,四點不到,大半的同學都交卷離開了。而我,天啊!還做不到兩題。

  小麥回頭,小聲的說:「對不起,杜歡,我們要先走了,你一個人還好吧?」

  我點點頭。她小聲叫了阿花,兩人一道交卷離開。

  我目送她們離去,外頭陽光正好,心裡悵悵的。回過頭來,正好接住米俊寬冰冷的眼光,不由得低下頭。

  這星期,我一直避免回想上週末發生的事,而米俊寬冷漠如常的態度,也讓我懷疑那只是我自身錯覺的幻覺。可是,米俊寬抹去我眼淚的那觸感,我撲倒在他懷裡那一剎時如電的顫慄,卻真實地一再提醒我,那不是幻象——

  不管是真是假,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低頭用心地作答。

  良久,大概半小時吧!我抬頭看看窗外,剛剛大好的陽光,不知何時已躲在烏雲背後,雲層很低,彷佛一伸手就可摘下一片陰霾。

  還有三題,我得趕快加油!

  五點的下課鐘響時,教室只剩下我和米俊寬,而我,還有最後一道尚未解答的習題。

  米俊寬看見我抬頭,放下書本走到我座位旁問說:

  「寫完了?」

  我搖頭:「還有一題。」心中期盼他趕快走開。距離這麼近,讓我覺得不自在。

  米俊寬整個人冷得跟冰一樣,真不知道他對他身邊那群忠實的親衛隊是怎生的態度。這個人,感覺溫度在零度以下,我真懷疑,他是否懂得憐香惜玉的溫存!

  我一直祈禱他趕快走開,他反而定住不動。我心中慌了起來,越是心慌,越是不知所措,腦子亂哄哄的。他站了一會,我凝筆的姿態也就持續了一會,最後,他問:

  「不會?」

  「不會。」我回答。

  他拉出一張椅子坐在我身旁,靠得那樣近,我真怕他聽到我慌亂無章的心跳聲。他仔細分析講解,我胡亂點頭,假裝聽懂他的話。

  終於他丟下筆說:「你可以回去了。」然後,收過卷子走回講臺。

  我胡亂的收拾書包,一邊看著他的背影。他今天穿著白色襯衫,灰亮的西裝褲,搭配咖啡色的短筒馬靴。光是背影,就讓人感覺到那股懾人的氣質。我突然荒唐的想著領帶呢?忘了他是否打了領帶。

  收拾好書包,我走向後門準備離開教室。走到門口,視線越過走廊,看到廊外傾盆的大雨時,整個人都傻了。看我愣在那,米俊寬的聲音飄了過來:「很晚了,還不趕快回去。」

  說完將電燈關掉,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走到一樓,駐足在廊上,望著天空,看著雨從天空上嘩啦啦的掉下來。那感覺真是奇妙!像是千軍萬馬往你踐踏而來,卻是事過無痕,只除了身上一點濕意。我一直抬頭望著天空,覺得自己將要融在雨點中了,直到一個黑壓壓的東西,往我頭上罩來。

  我胡亂將那東西從頭上抓開,回過身,生氣得就要破口大駡,「碰」一聲,鼻子撞上牆壁。我捂著鼻子,低聲咒駡倒黴,張開眼睛,才發現那堵牆原來是米俊寬,再看看手上抓的東西,是他的西裝上衣。

  我仰頭看著他,手上仍抓著他的西裝,他看著他的衣服說:「你沒有帶傘,披著吧!」

  說完便往雨中走去,我兀自站在廊下。他回頭,人已經在雨中,大聲說:「還不快走!」

  只我只好罩上他的衣服,快步跑進雨中,緊挨著他跑到校門口。

  校門口空蕩蕩的,鳥屎都不見一粒,只有無盡的雨從天際一直傾落。兩人躲在薄弱、毫無護衛力的屋簷下,雨從四面八方傾沒身上。米俊寬雙臂一張,用力抱住我,將我護衛在他的遮蔽下,我頭上罩著他的衣服,瑟縮地躲在他懷裡,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終於,米俊寬攔到了輛出租車,將我拉到身前催促著:「上去。」我趕緊進入出租車內,他一側身,也坐了進來。

  我輕輕喘著氣,不敢太大聲。我的書包、裙子、鞋子全都濕了,但上半身還算好。米俊寬可慘了,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似的,發上、臉上一直滴落著水珠。

  出租車司機看我們一副狼狽樣,車子駛開了好一會,才問我們上那裡。米俊寬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看我,我趕緊告訴司機家裡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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