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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忽地,家緯一個箭步,沖到紀方面前,抓起他的衣領,大聲地吼道:「誰給你這個權利這樣做的?你……你憑什麼?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你這樣不是陷我於不仁不義嗎?我……我是不是成了一個負心漢了?你究竟是何居心啊?」

  紀方把已然失控的家緯拉開,冷冷地說:「你早已經負了她,不是嗎?」

  一語直中死穴,家緯頹然地跌坐到沙發上,整張臉埋進自己的雙掌中,是啊!他早就負心了,在多年以前,只是他一直在逃避良心的譴責罷了。當初因為自己的懦弱,沒有擔當,所以欺騙了雨苓,現在他又有什麼資格對紀方發脾氣?其實,他早就後侮了,只是他無力收拾,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但是他還有機會重來嗎?

  「她……她好嗎?」稍稍平穩了情緒,家緯關心地問道。

  「我回臺灣以後,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去看她,剛開始我只是很單純的想去看她過得好不好,心想如果她已經有著屬於自己的幸福,我就不會去打擾她,這個秘密將永遠埋藏在我們兩人心中。你知道嗎?這幾年我一直覺得對她很愧疚,心裡面一直記掛著,我知道,如果沒有親眼見到她過得很好,我是永遠都無法原諒我自己的,畢竟,當年我也是共犯。」紀方停頓了一下,看了家緯一眼,繼續又說了——

  「你絕對想不到,第一眼見到她時,我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大,她好憔悴,眼神中完全沒有一點對生命的光彩,好像一個勉強撐著軀殼過日子的人,她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讓我覺得心酸與不舍,但更深的是我對自己的痛恨,家緯,我們都錯了,原來我們把她傷得這麼深,不過現在的她很好……家緯,我跟她準備要結婚了。」

  紀方陡地投下一顆威力十足的原子炸彈,「轟」地一聲,炸得家緯腦子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只是睜大了雙眼,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

  天啊!紀方和雨苓……結婚?他是不是聽錯了?今天是愚人節嗎?

  「你說……你和雨苓要結婚?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沒錯,你不祝福我們嗎?」

  「你……你才認識她多久?不要告訴我,你們一直有聯絡。」

  「沒有,你不要亂想。這次回去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在這之前,唯一跟她有牽扯的就是為你撒下漫天大謊的那封信箋了。其實,我認識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了,不是嗎?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不該有的想法,只想默默地祝福你們。不過這麼多年來,她的影子一直停駐在我的心裡,從沒忘記過她的存在……」

  紀方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這幾年,我陸續認識了一些不錯的女人,也嘗試著與她們交往,可是心裡面沒有那種感覺,甚至無法感受到那種想要擁有,想與她共度一生的渴望……見到雨苓之後,我的心強烈地悸動著,那是我從未有過的感受,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在我心裡早就愛戀她多年了。」

  良久以後,家緯面無表情地問著:「她恨我嗎?」

  「你還會在意嗎?」

  「不要把我說得這般冷血無情,別人不瞭解,難道你不懂?我……我也是迫於無奈,如果可以選擇,你以為我會希望是今天這種結局嗎?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回臺灣,因為我不原諒我媽,我只能用這種消極的方法來表示我的抗議,我並沒有忘記她,我也知道自己愧對她,除了怨恨命運的安排,我又能如何?這幾年,我也被那份愧疚折磨得好苦!」家緯忽然歇斯底里地低吼著。

  「對不起,家緯,我不是那個意思,說真的,她並沒有怪你,剛開始我告訴她的時候,她很激動,後來她慢慢地想通了,何況事情都經過這麼多年了,現在再來追究當初誰是誰非也沒意義。未來,我只渴望與她一同攜手度過,現在,我只想得到你的一聲祝福。」

  家緯冷眼睇視著這個渾身上下充塞著幸福光彩的男人,幾乎快不認得他了。他從未在紀方身上看過這種滿足喜悅的光彩,而這光彩卻是這般刺眼,讓他覺得嫉護,無法平衡,一時間他無法大方地分享紀方的喜悅,只是悻悻然地問道:「婚期決定了嗎?」

  「呃,大概是在六、七月份吧。」

  「你是因為她,所以堅決要辭職的吧?」

  「也可以這麼說吧,她並不想來美國生活,而且……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你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你和她又有著那樣的過往,關係有點複雜,我沒有把握你們是否能坦然相處,也沒有把握自己是否會心無芥蒂,所以,我想離開這裡應該是最好的安排。」紀方說得很坦白。

  「回臺灣打算做什麼?放棄這裡,從頭再來,你不覺得可階嗎?」

  「可能會回學校教書吧,我已經跟母校聯繫過了。小時候,心裡想的就是要功成名就,要不計一切出人頭地,驀然回首,這一路走來,真的是錯失了太多,這次,如果我又錯過了她,那將會是我這輩子的遺憾。」

  「反正你去意已堅,決定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了,對不對?」家緯賭氣地說著。

  紀方苦笑地看著家緯,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看來,你已經決定了,我除了同意,也別無其他選擇。」這回換家緯苦笑了,原來在他一念之間,一切早就成了過往雲煙,再無法回頭了。

  「好了,別愁眉苦臉的,有空你也該回去看看,這麼多年了,你這種消極的反抗又有何意義?只是讓自己身上背負的包袱更重罷了。你母親真的很寂寞,而且事情過去都過去了。」紀方語重心長地勸著家緯。

  「再說吧……」

  紀方走了,留下家緯獨自一人對著窗外那一大片的蒼茫暮色,看著腳下這個喧鬧繁華的城市,想著紀方的話語,多少的前塵往事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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