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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她用過的東西一件件擺在他眼前,她幾乎只帶走自己當初帶來的幾件衣物,其他東西全都留在這裡。

  他不知道她是走的匆忙,還是……他給的,她都不要?

  看著她的梳子、她的睡袍,仲子璽的心緩緩下沉,難受地坐在床沿,垂下頭。

  季甄的東西勾起他的種種回憶,他坐在床上,久久不發一語,想著過往。

  他這麼疼她,她為何要走?不久前,她還躺在這兒,每晚讓他擁著入眠,現在呢……

  仲子璽朝季甄以往睡的地方重重躺下,這張大床,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落寞地幾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拿起季甄的枕頭想要抱著入懷。

  「這是什麼?」

  枕頭裡,好像有樣硬物,仲子璽翻開了枕頭套,一本筆記本順勢掉落。

  這是……季甄的日記?

  筆記本裡滿是季甄的字跡,仲子璽開始一頁頁翻著,裡頭記錄了她每一天的心境,字裡行間,仲子璽看見季甄的轉變,和許多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他越翻,心情就越是激動……

  臺灣,季甄重拾書本,回學校念書。

  只見她認真地抄寫著黑板上的注釋,直至下課鐘響,她才收拾書包,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離開了美國,她換下仲子璽買給她的華麗衣服,穿上學校制服。她趁著子璽出差時匆忙離開,回臺灣後也搬離了原本的住處。她換了地址、換了手機,也換了身分,她不再是仲太太。

  她知道仲子璽一定會找她,所以離開得匆忙,還遺落了日記。

  這些日子,她深深體會,仲家的大門是那樣深遠,她走不進也望不穿,不如就帶著仲子璽的愛,離開這讓她為難的地方。

  謝謝你曾經那樣愛過我。

  或許自己就是只小麻雀,無法當上鳳凰,或許王子公主的故事永遠只會存在於童話裡,她最後也只能無奈地選擇一條她該走的路。

  「季甄,你的班還沒到,這麼早就來啦?」

  「我想先來看一點書。」

  她不再到PUB打工,也不再沉迷股票節目,季甄在圖書館找了一份工讀,放學後便往圖書館去。

  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她開始認真地翻閱著真正的「財務投資」書籍,從最初級會計到財務分析,她一本本認真念著,在她心中,那些曾經不接受她的眼光,現在轉化成讓她向上的力量。

  同一時間,仲子璽跌坐在床上,他雙手捧著徐季甄的日記,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一遍又一遍。

  牆上提示整點的掛鐘,不知已經響過多少回,不過仲子璽依然不出門,始終不願見任何人。

  他心如刀割,季甄的字裡行間,透露著他從不知道的一面。

  今天他睡得好沉,我不敢出聲,可是眼淚真的不聽話,我好難過,為什麼我就是這麼笨,連幾個英文單宇都背不好……

  今晚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飯,我才知道自己多麼無知,他們說什麼我都聽不懂,難怪仲媽媽會跟我說要我多努力,以後才能幫他的忙,可是……我們相差好遠……好遠,好像越來越遠。

  今天他和爸媽吵架了,又是為了我,為什麼我變成了他的包袱,為什麼我沒有辦法帶給他快樂?

  這是季甄到美國之後寫的,然而在更早之前的日記裡,徐季甄還曾寫到:

  粽子家裡生意失敗欠了好多錢,我知道那種感覺,我一定要幫他早日還清。老師說這支股票會漲三個月……我這個月先幫他存一萬,下個月再幫他……

  日記清楚地寫到季甄當時為了他的「債務」,如何擔憂又如何努力地存錢,甚且為此誤信那些「股市老師」的話。

  仲子璽發現,季甄都是在晚上他睡著後,偷偷爬起來寫日記,他看見她在另一篇日記裡這樣寫到:粽子睡得好熟,工作一定很累。他現在壓力一定很大,每天又這麼辛苦。粽子你放心,我會跟你一起解決問題。

  當時他正在快遞公司「打工」,只覺得新鮮有趣,卻不知道善良的季甄當時是這樣為他擔憂、為他失眠:當自己睡得安穩又滿足時,她正開著夜車幫他計算那筆他隨口胡縐的「債務」。

  如果季甄是他生命中的答案,那自己又是她的什麼?她擔心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生命中的小插曲、小遊戲,等到謎底揭曉,自己把她帶到美國後,給她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活?她內心又是如何的煎熬?而夜夜睡在她身旁的自己,竟渾然不知枕邊人為愛承受了多少壓力和委屈。

  是自己親手毀去了她原本的開朗自信,還得意洋洋地自以為讓她過得很幸福,還大言不慚地說會好好愛她?

  這自己曾極欲逃離的枯燥世界,現在他找到了答案而回來,卻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建立在季甄的痛苦上。

  自己有什麼資格,當她的男人?!

  除了自私,自己還能給她什麼?

  季甄默默地無怨付出,有委屈也不敢跟他多說,自己是這般愚蠢、無知,現在她走了,要怪誰?

  仲子璽緊緊握著手中的日記,雙眼茫然又震怒,他不再遷怒任何人,因為現在他知道,讓季甄離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他什麼時候真正關心過她了?他自以為愛她的方式,卻讓她陷入爬不出的深淵,為了愛他,她把自己變得好渺小,那個在臺灣堅強有自信、努力向上的季甄,是自己親手毀了她。

  他翻著日記的最後一頁:今天,我真的好累,不知道為什麼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勁,可是子璽那樣忙碌,我怎麼可以再鬧情緒。

  日記的日期停留在她離開的前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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