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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只見眼前的黑眸,波瀾不驚地,輕輕一眨,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煩的承認來。

  心裡,莫名大喜。

  原來,他心裡的不是什麼女兒國的公主,不是!

  「不過,即便我再心儀那人,在那人心中,我也只是蒼生之中,塵垢而已。」

  看著那眼中一瞬流露的失落,她張口欲言,可是,卻又在一瞬間,腦海深處響起了誦經的聲音。

  「明明,承諾了危難之時定來相助,可取經路上,不管遇到再兇險之事,無論我如何誦念觀音經,聲音也無法傳到那雲霄之上。」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好痛,好痛!

  是誰在念經?

  她的腦袋好痛!

  「要見那人,自然只剩下位列仙班之途,可原來,這想法極幼稚……好了,不要提那個老是躲著我的人了。」

  不!

  她想告訴他不是的,可是,看著他唇上的冷然,仿佛已經對什麼心死了。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坐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雲何住,雲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又被障孽侵擾了?」

  「不、不是……」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是菩提子!定然是可以窺見她心事的菩提子!

  是菩提子用經文束縛她折磨她!

  該死的菩提子,她可是堂堂觀音大士,即使如今落難,也不會甘心受到擺佈!她不知道是不是體內的愛魄在作祟,但是,聽到他的衷腸後,此時此刻,她只想把一切告訴他,告訴他不是她違背了諾言鐵定心腸不去救助,只因她再無佛能,只因她已經是戴罪之身,無法顧及其他一心念著想著要如何擺脫孽障……

  好想,好想如他那樣坦白自己的真心,趁著此刻的衝動,不再顧及其他……

  「我……」

  「小歲?!」

  欲開口之時,卻見他神色凝重,意外地低叫了一聲,突然轉身消失。

  想追,可經文之聲越來越響,疼痛之感越來越甚,痛苦得,模糊了視線。

  她頹然地跪落地上,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後,仿佛早已料及般地抬起臉,倔強地瞪著那個笑得眼睛眯成一線的傢伙。

  「告訴他你是觀音大士?這樣好嗎?」

  她咬住了蒼白的唇,恨不得用視線在突然出現的傢伙的身體上瞪出兩個洞來。

  「唐三藏真的是對觀音菩薩動情了?」

  菩提子到底想說什麼?瞧著那燦爛的笑容,她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地上的乾草。

  「尊上,您難道不認為,像唐三藏這般恃才傲物的傢伙,或者只是為了莫名的自傲,跟師尊唱反調,為了曾被貶下凡的污點,才報復您嗎?起碼,也該讓身為觀音大士的尊上閣下,為了『情』字,受到同樣的磨難懲罰才消氣,不是嗎?」

  七七愣住。

  「別忘記了他從來不信奉什麼觀音大士,當你以觀音之尊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是如何的無視你輕怠你?他不是一直故意跟你唱反調嗎?你知道的,你叮囑他一定要善待孫悟空,可他呢?三番四次地把孫悟空氣跑,你讓他注意妖精們的執念、不要輕信,他卻三番四次地因此被擒,好幾次禍及徒兒們……」

  「住嘴。」

  她捂住雙耳。

  菩提子嘴巴不動,特意用與她心意相通之便在心底醞釀想法,使得那些話語,仿佛是她的心生出來的。

  害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見時他的無視無禮,想起六耳獼猴之事,她匆忙前去營救,他卻仿佛示威一般地當著她的面前阻撓了孫悟空的金剛棒,救起了形狀可憐的小妖,並把小妖一直留在身邊。

  對了,小妖,那小妖是……

  「小歲。」菩提子的聲音再度傳入心底,「如果真是那麼在意尊上你,何故看不出尊上真身,卻遙遙感知本不相干的小妖到來?」

  七七錯愕,腦海一片蒼白。

  「說起來,那小妖以人之精血賴以為生,唐三藏,他是不是曾以自己之血喂之?你可知道,女妖對血的挑剔?只有心儀自己之人的血,才能入喉?」

  只有心儀自己之人的血,才能入喉?!

  眼前不禁浮現,那一夜,他沒有任何的抗拒,讓小妖那森寒的獠牙刺入了他的脖子……

  「很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她愣了愣。

  「如今的你自然是不能去問,可是,我可以助你瞞天過海。」

  看著伸過來的手,又看了看那笑得實在讓人心生介意的笑容,心裡混亂得無法抑制。

  「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

  只覺得,心跳的頻率加快了,腦海裡不斷地飛閃叫人介意的畫面。

  到底孰對孰錯?孰真孰假?

  「不願意?那算了。」

  菩提子笑吟吟地抽回了手,可就在同一時間,她的手向前一抓,把菩提子的手抓得又緊又牢。

  「陷阱。」

  驀地,憶起了那只小妖在擦身而過時對她說過的話。

  以驚駭之心,深刻地記起。

  但是,來不及後悔了。

  世人常說,唐僧本是如來座下第二弟子金禪子,雖然因過被罰下凡,肩負取西經大業,必須歷劫九九八十一次,但過程中一直得到孫悟空救助,眾仙幫忙,總能逢凶化險,在後來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是名幸運兒。

  可在他本人,他常會迷惘自己所身處的到底是人間還是老讓人覺得遙不可及的九霄雲外?就像老是為自己的身份感到茫然,到底自己是唐三藏還是金禪子?又該以怎樣的身份處在這九霄雲上……

  或者,他只想知道,他待在這高處不勝寒的地方,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他,希望某個人出現在面前,然後把這個答案告訴他。

  但無所謂了,到了這一刻,眼前,珍藏已久的白蓮碎成無法尋回的粉末,被吹散開去。

  從未想過,一名與他毫無恩怨的小仙女,會損毀了他最重要之物!

  「啪」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小屋裡格外的響亮。

  他,憤怒地抽回了手,本想以淩厲的目光即便無法嚇出眼前小仙女的眼淚,到底也可以叫對方驚惶認錯,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她神色不變,眼裡更無任何波動,只是,那霎時回望過來的眼,彎出了叫他心驚的熟悉,卻又說不上來為何熟悉。

  對了,是那種沒心沒肺的表情讓他感到熟悉!

  仿佛,不管被如何對待,也不過是過眼雲煙,毫不在乎!

  他,拽緊了拳頭,看著那自稱七七的仙女那分明被打得微腫的臉,迎視著那不馴的目光,壓抑住再補上一耳光的衝動。

  「聖僧,你可知道為何西天取經之事明明該歷劫九九八十一個,你卻道自己只應劫八十次?」

  聲音帶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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