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靈 > 我家有個小可憐 | 上頁 下頁


  瑞荷的確是美,特別是此刻梨花帶雨般的柔弱無助之姿更是教人憐惜萬分,但慕容勿離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更不理會她的辯解求饒,逕自走出寢室外對空咆哮一聲,「仇總管!」

  靜夜中,慕容勿離的怒吼聲特別響亮也格外恐怖,瑞荷不禁低吟出一聲絕望的哽咽,弱柳更是駭得差點撒出一身尿。

  天哪、天哪!這位將軍將會如何比婆婆更加殘虐地懲罰她呢?

  不過一忽兒,四十多歲,生性嚴謹的仇總管就飛也似的趕到了,身上只在倉促中隨便披了一件外袍,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對現場的一片混亂好似毫無所覺。

  「將軍有何吩咐?」

  「在明日午前,把瑞荷和她身邊所有人統統都給我趕出去,一個都不准留!」

  趕出去?!

  不打她嗎?不踢她嗎?不用揍得她半死嗎?

  弱柳不禁顫巍巍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可是——

  她又能到哪裡去呢?

  ***

  慕容勿離是個治軍異常嚴謹的將領,號令嚴苛至可說是幾近於無情的程度;隨意收受百姓贈予,斬首示眾,即便只是一杯水;不遵號令節制,還是斬首示眾,任何理由皆不論;騷擾百姓,仍是斬首示眾,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怠慢職務,依舊是斬首示眾——

  他大概是唐軍中最喜歡把人頭掛到軍前的將領吧!

  然而他的部下依然樂於追隨他的指揮作戰,因為在嚴酷之外,他亦是個極為體恤士兵的將領,平日便堅持要與士卒同食同裘同甘共苦,除了薪俸之外,他所得到的賞賜全都犒落將士:準備作戰之前,必定召集各統制一起計劃周到,爾後才開始作戰,一旦殺人戰場必身先士卒,作戰中從不貪小功而壞大計,因而有戰無敗,而士兵的傷亡也能減少至最低,所以在他的賬下作戰是最安全的。

  而且,他也僅是在帶兵之時才會如此嚴酷,一旦脫下了戰袍,慕容勿離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個很有耐性,脾氣很好的男人,不但生性淡泊寡欲,而且鮮少發怒,或許稍嫌沒趣了點兒,卻很能容忍別人對他的捉弄與惡作劇。所以——

  惠少漁悄俏觀著慕容勿離陰鬱的神情,暗暗咋舌不已。

  看光景,那位瑞荷夫人還真是惹惱了九師兄呢!

  「九師兄,真的生氣啦?」

  慕容勿離不吭聲,只狠很瞪他一眼。

  若換了是慕容勿離麾下的士兵被這種眼色瞪上一眼,肯定會嚇得立時跑去躲在被窩裡發抖,可惠少漁瞧了也只是吐了吐舌頭,再聳聳肩。「真傻,居然做這種事。不過那位姑娘,你不是說她是處子嗎?那——也要將她趕走嗎?」

  「哼!」慕容勿離冷笑。「那種女人不是為名就是貪利,我留她做啥?」

  「女人?」惠少漁揚起不以為然的聲調。「那還算不上是女人吧?頂多是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而已嘛!」

  「是嗎?」慕容勿離眉宇間悄悄浮起幾絲皺褶。「我倒沒注意到那麼多。」

  「說得也是,這世上除了『她』之外,還有哪個女人值得讓九師兄你正眼相待呢?」惠少漁語帶嘲諷地嘟囔。

  皺褶立刻發展為深谷鴻溝,「不知道你在胡扯些什麼!」慕容勿離不悅地擺手回身走向書房。「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快去叫戶曹和兵曹過來把該處理的事儘快處理好,以便辦理交接。」

  惠少漁默然注視他的背影片刻,而後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離去了。

  ***

  無路可走了!

  灰霾的天空下,翳重沉沉的積雲壓得人心頭幾乎喘不過氣來,刺骨的寒風更是刮得渡河水面波紋如浪,枯黃的蘆葦雜草沙沙哀鳴不已。

  弱柳悄然佇立在灰黑色的石礫間,遙望著河對岸,雖然僅著單薄的衫襦長裙,她卻不覺寒冷,在嗚嗚咽鳴的風聲中,只有滿心的孤寂與無助,然而卻也有另一種莫名所以的解脫感隱隱爬伏在心頭,好似在暗示她:這是唯一的路。因為——

  無路可走了啊!

  當她走到這兒,眼見一道滔滔急流橫亙在面前,讓她進不得,退也無處可去,她便知道這已是路的盡頭了。所以,不能怪她輕忽自己的生命,如果這是上天的旨意,她怎能不遵循呢?

  瞄一眼掛在肘彎上的繩索,她掉頭回到不遠的樹林中,尋著一枝瞧上去最堅韌的枝幹,拋了好幾次才把繩索拋上去,再賣力地來回自河邊搬來幾塊大小不一的平扁石頭,由大至小地往上積迭,直到高度足夠了,她才停下來休息。

  掛在枝幹上的繩索隨著淒惻側的北風飄過來蕩過去,看上去詭異已極,一般人見了心頭不發毛才怪,再加上耳際咻咻的風聲呼嘯,彷佛幽冥陰間冤魂鬼嚎,怕是連路過都沒有人敢往這兒路過了。

  可弱柳仰首靜靜地注視著那繩索,不但不覺害怕,而且,心中的孤寂無助竟奇異地逐漸淡然、消失——

  ***

  將軍府書房裡,慕容勿離和惠少漁正忙著與掌判軍隊各項事務的戶曹和兵曹整理資料以便交接。

  「這個你負責!」

  「什麼?」瞪著又扔到他面前來的一大迭名冊,惠少漁慘叫一聲,腦袋便砰一下跌到名冊上了。「我死了,請把我記錄在陣亡名單上,至於撫恤金,請交給我爹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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