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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是是是。」

  關茜看似很滿意他的「乖巧聽話」,得意地挽住他的手臂。

  「好,那我們到海邊去吧!」

  沒有月光的夜晚,看不見海與天之間的連結線,夜空中閃閃爍爍的星光與遠方海上的點點漁火,交織成一幅浩瀚的宇宙。

  在這宇宙中,人類渺小得比沙粒還不如,生命,也只是一瞬間。

  堤岸斜坡上,男女席地相依相偎,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聆聽著,夜的聲音。

  浪潮聲規律的起伏,海風,繼續流浪……

  九月,農曆七月已過,赤陽卻絲毫不減威力,依然火辣辣的毒,不同的是,白天時間稍微縮短了,然而這對他們可以出門的時間並沒有絲毫助益,因為,聿希人剩下的時間愈來愈少了。

  清晨,天尚未全亮,在陣陣咳嗽聲中,關茜揉著眼醒來,察覺有哪裡不太對,旋即發現,往常總是摟著她睡的聿希人背對著她睡在床的另一邊,兩人之間隔著一大段空位——為了怕吵醒她,日漸枯瘦的背影因咳嗽而不斷顫動著,看上去好下令人心酸。

  她咬著牙,強自壓下心頭的酸楚,然後起身穿衣梳洗,再到藥櫃去準備要給他吃的藥。

  隨著時日流逝,聿希人發作的症狀愈來愈多,需要吃的藥也跟著愈來愈多了。

  「希人,吃藥了。」

  「謝謝。」

  「想吃早餐嗎?」

  「不,不用,我不餓。」

  蹲跪在床邊,關茜心痛地凝視著聿希人,那張原是那樣清俊斯文的五宮,此刻已削瘦得瞧不出原來好看的樣子了,看得她好想哭。

  好蒼白、好贏弱,他還能撐多久?

  「那就繼續睡吧!」

  「可是,我們的清晨散步呢?」

  停留在東港的一個多月裡,每日清晨,他們都會到後寮溪散步,迎著涼爽的晨風,沿著溪岸徐行,在船影、橋影與樹影之間,感受那如詩如畫的古味,或者看人家補漁網、整理結繩綁鉤,亦或是聆聽那些皮膚黝黑得讓人分不清是當地漁民或外勞的退休老漁夫,娓娓敘述海上生活的辛酸血淚,直到陽光開始發揮威力,他們才回到車屋裡。

  不過看他的情況,今天可能不太適合出門。

  「又不是上班要領全勤,休息一天也無所謂呀!」

  「但我不想休息。」

  關茜默然片刻,她明白,他只是不想浪費時間在休息上而已。

  「好吧,我們去散步,不過,今天晚上我們不出去了,傍晚時,我到華僑市場去買一些海鮮,晚餐就讓我來表演一手吧!」

  雖然比不上名廚大師傅,起碼她的手藝也沒人嫌過。

  可是,當聿希人睡了一整天,好像精神極好的起床吃她煮的晚餐,不過才吃了幾口,就突然劇烈的嘔吐了起來,吐完了,人也癱了。

  「我想,我們可以上路了。」無力地躺在床上,他低語。

  關茜咬緊下唇,沒吭聲,她明白他的意思,再不上路,他就連這最後一個心願也完成不了了。

  於是,翌日,他們啟程了。

  §第八章

  午夜前,原是更深人靜正好眠的時候,巴士車屋卻仍在深夜的公路上行進。

  從離開東港之後,每當要從某個定點移動到另一個定點,楊頵和石翰就會輪流開車趕夜路,以縮短旅程時間,因為,大家都有預感,時間不多了。

  此刻,他們正從玉山轉往花蓮途中……

  「希人。」

  「嗯?」

  臥室裡,床鋪上,聿希人闔著眼狀似已熟睡,關茜卻還在看VCD,手裡拿著在台東買的地瓜酥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你睡著了嗎?」

  「……沒有。」

  「那,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問吧!」

  關茜飛快的瞥他一眼,後者依然閉著眼。

  「你表妹說,溫小姐曾提過要為你留個孩子,為什麼你不願意呢?」

  「……」

  「對聿爺爺來講,那應該是最大的安慰,不是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聿希人終於睜開眸子,徐徐轉注她。

  「對我來講,靜秋只是個妹妹,我不想讓她做那種事……」

  「可是……」

  「此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什麼原因?」

  聿希人又靜默片刻,然後挺身坐起來;見狀,關茜連忙將吃一半的地瓜酥放到一旁,扶助他坐好,並塞了兩顆枕頭在他身後,好讓他舒適的靠在床頭。

  「姑姑是我爸爸的姊姊,爺爺原本很疼愛她的,還曾經打算把公司交給姑姑,因為姑姑比爸爸精明能幹,不料姑姑卻在我爺爺的堅決反對之下,大學尚未畢業就偷偷和她的愛人私奔了,爺爺一氣之下,就和姑姑脫離父女關係……」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男人一定很窮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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