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靈 > 啞情一線牽 | 上頁 下頁
一九


  「慕容兄,請別對我生氣好不好?唐門比你更想早點還清欠你們慕容家的人情啊,可是——」錢坤苦笑。「令郎明明不是中了喪魂丹的毒嘛!」

  慕容問天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是什麼?」毫不遲疑地,錢坤轉到慕容羽段身後,撥開頭髮,仔細搜尋了一會兒——

  「諾,瞧,就是這個!」錢坤指著慕容羽段後腦勺,有一個約繡花針粗細的銀點,如果不是有心人仔細尋找,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

  「咦?那是什麼?」慕容問天下意識伸手過去,想碰觸——

  「別動它!」錢坤急忙喝阻。「令郎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這支銀針插在他腦子裡,可若是硬要取出這支銀針,令郎的命也就到此為止了!」

  聞言,他四周有幾張臉,就有幾張墨綠的荷葉片。

  除了默硯心,她的臉色不但沒有絲毫變化,也依然沒有半點表情,但是,她突然一晃身失去了纖細的身影,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

  「你你你——你是說,羽兒他——」杜琴娘驚恐地說不完整話。

  「是,想要令郎活命,就不能取出銀針,但不取出銀針,他就得一輩子這樣,你們——」錢坤歎道。「好好考慮一下吧!」

  不是茫無神智,空白地過一生,就是死,他們只能選擇其一。

  杜琴娘抽了口氣,與慕容雪相對呆住了,杜嘯風兄弟倆也傻了,慕容問天則怔著臉好半天後,才吐出一聲窒息般的呻吟。「天哪!」

  「我很抱歉,但是——」錢坤歉然地拍拍他的肩。「我真的無能為力。」

  「但——」慕容問天掙扎著。「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老實說,這兩年出現了很多類似令郎這種狀況的人,起初也都找上唐門要解藥,經過我們詳細檢查後,才發現問題是出在那裡——」錢坤用下巴指指慕容羽段的後腦勺。「我們也試過幾次要取出銀針,可是——」

  他搖搖頭,「銀針取出來之後,沒有一個能活過半灶香時間的,所以——」他沒有說完,也不需要說完,大家業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生就是死,但那種生,跟死又有什麼不同?

  慕容問天絕望地頹然無語,杜琴娘母女失聲痛哭,杜嘯風兄弟倆也低頭哽咽不已。

  「那麼,我回去了。」錢坤輕輕道。

  沒有人理會他,他便悄然自行離去了。

  「為什麼?」慕容問天喃喃自問。「羽段這輩子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打小就是個勤勞誠懇的好孩子,孝順父母、友愛弟妹,我真的以他這個孩子為傲,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如此對待他?」沒有人回答他,他自己也想不出答案。一個多時辰後,默硯心又出現了,他們依然沉浸在絕望與哀傷之中,仍舊沒有人發現她曾經離去又回來了。

  然後,她若無其事地牽著慕容羽段到前頭去,該吃飯了。

  屋外,蟬鳴輕快地吟唱,清澄的月色下,忽明忽暗的熒光在飛舞,溪水悄悄溜過岩礫身旁,微風嬉戲于竹林間,夜,依然未曾眠。

  屋內,默硯心牽著茫無神智的慕容羽段來到書案後,輕輕按著他坐下,再為他打開那本他最常看的書放在前面,然後,一如往常,她拿著女紅到窗前落坐,靜靜地做起女紅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她抬頭看向他,但是——

  他沒有看她。

  他們沒有四目相對。

  良久、良久——他們始終維持著那種姿勢,他空茫的眼直視著前方,而她,就那樣一直一直看著他——直至起更梆響,她才徐徐收回視線,女紅放在一旁,起身去牽著丈夫到床前,輕柔地為他褪下外衣、靴子,幫他躺上床,為他覆上雙眼後,自己再脫衣上床,躺下,如同以往,背對著他側睡。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她又坐起身,回頭看著已然熟睡的丈夫——

  他的手臂沒有圈上她的腰際。

  他也沒有將她拉向他。

  良久、良久——

  她終於又躺了回去,依舊背對著他,然後,她徐徐往後退、退、退——直至她的背緊貼在他胸前,再把他的手臂拉來環在自己腰上,而後,闔上眼,她也睡了。

  清晨,誰要為她梳發呢?

  §第四章

  「娘,大嫂好久沒梳頭了耶!」

  「——她有洗頭。」

  「可是沒有梳頭。」杜琴娘不再吭聲,她又能說什麼呢?

  打從錢坤宣佈她兒子這輩子只能做一個茫無神智的廢人的翌日開始,她那可憐的媳婦兒就不再梳發了,只隨便用一條繩子綁住那一頭雜亂的長髮,大家都看在眼裡,也都裝作沒注意到。

  他們又能說什麼呢?

  「而且,娘,大嫂也都不管劭兒了呢!」

  「劭兒有奶奶疼就夠了!」杜琴娘極盡憐愛的親親寶貝孫子。「對不對啊?劭兒!」

  「還有姑姑,姑姑也最疼劭兒了!」慕容雪伸長手想要抱孩子。「去!」杜琴娘一手抱緊了寶貝孫子,一手把女兒推開遠遠的。「去看看鋪子裡還缺什麼,過兩天就要開門做生意了,要是缺這少那的,看你還能賺什麼!」

  「什麼都不缺,就缺人手啦!」眼裡瞅著小侄兒,慕容雪不甘心地咕噥。

  「你爹又請了兩個夥計,該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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