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靈 > 愛哭小嫁娘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方瑛?

  方政的兒子?

  一絲不祥的陰影驀而竄過心頭,「原來是方政的媳婦。」沐晟努力鎮定自己,告訴自己,她只是方政的媳婦,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但我娘家姓香。」

  「香?」沐晟失聲驚叫,臉綠了,不覺退了一大步,再一步,又一步,雖還想再退,但後背已經被椅子擋住,再也無路可退了。「你——你想幹什麼?」

  「做我該做的事。」

  「什麼——」沐晟一邊瞄著書房門,一邊考慮是不是叫人來更快?「事?」

  「首先,我要說一個故事,一個四十年前的——你不想聽嗎?」

  沐晟沒有辦法回答她,被點住穴道的他只能定格在正待逃跑的姿勢上,還有嘴巴,張了一半想呼救叫人,卻沒來得及出聲。

  「不管你想不想聽,你都得聽。」小女人的聲音十分輕細,卻像警鐘一樣巨響在沐晟耳裡。「四十年前,香家那一代的男主人是個剛正不阿的武將,不懂諂媚、不懂阿諛,只懂得為主盡忠、為皇上效死,這樣的人理應得到讚賞吧?但他沒有,他得到的是滿門抄斬的對待,只因為他的直言直語得罪了皇上寵信的小太監——」

  小女人深吸一口氣,眼中是激怒、是憤慨。

  「多麼殘忍啊,代代忠貞,換來的卻是血與淚、恨與怨。幸好,他的至友,我公公的父親,他偷偷放走了我奶奶和我娘,為香家留下最後一絲血脈,十多年後,我娘找到那個小太監殺了他,以為已經替香家報了血仇——」

  她搖搖頭。「誰也沒想到,十二年前,我公公在偶然的機會下才得知,當年香家之所以會遭到滿門抄斬的境遇,罪魁禍首其實並不是那個小太監,而是——」

  冷冷的眼筆直的盯住沐晟。「你!」

  沐晟不能動,也不能言,只能任由滿頭冷汗潺潺的流。

  「你跟你父親和你大哥全然不同,表面上,你是個懷柔遠人,好禮寬厚的仁士;但事實上,你只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逢戰總是該戰不戰,能避就避,即使戰了,你也不懂兵法,不通戰術,又不肯聽取建議,不願示弱於人,因此連累不少麾下的士兵冤枉送命,當年香家的男主人看不過去,決定要上告皇上,削去你的軍職,以免你再枉送士兵的性命——」

  小女人冷笑。「當然,你是偉大的沐家人,將帥名門之後,怎能任人污蔑你的名聲,奪走你飛黃騰達的未來呢?於是你賄賂皇上寵信的小太監,要他幫你陷害香家,害得香家滿門抄斬,而我娘卻以為殺了小太監就已報了仇,其實罪魁禍首還逍遙法外——」

  沐晟眼中已開始流露出求饒之色,但小女人彷佛沒看見,兀自往下再說。

  「我公公一得知此事,二話不說立刻通知我娘,告訴她這件事實,我娘也馬上就趕來雲南找你,並帶上了當時才六歲的我,因為爹讓我過繼到香家,我跟我娘一樣是香家的人,娘要報仇,我也必須在場——」

  說到這,小女人突然停住了,失神了好一會兒後才又繼續。

  「但是我娘犯了錯,她不該只顧著和你對質,任由我跑開去自己玩,結果和你孫女小月玩在一塊兒了;另一件錯是,她不該為了和你對質,要你承認自己就是罪魁禍首,竟然把是公公告訴她這件事也說了出來:但最大的錯誤是——」

  她咬了咬牙。「既然她把公公的名字都說了出來,她就絕不能放過你,以免連累公公。可是——」

  憤恨的眼又盯住了沐晟。「我和小月正好在我娘要殺你的時候闖進去,小月哭叫著說不準殺她爺爺,而我向來膽小,見到我娘要殺『朋友的爺爺』,真的嚇壞了,我娘眼見我用那種恐懼的眼神看她,她實在下不了手,唯恐她要是真下了手,我會一輩子都用那種眼神看她,於是她原想暫時放過你,以後再來殺你——」

  目光忽又移開,惱怒的對象換了人,是她自己。

  「偏偏我又在那時候追問我娘,是不是不會再殺小月的爺爺了?當時我娘只希望能褪去我眼中對她的畏懼,便脫口說不會了。這種事,我娘一旦說出了口,就得算數,不能反悔的,所以我娘只好就那樣放過了你——」

  她歎了口氣,隨即又強硬起來。

  「雖然我娘在離去之前也特地警告過你,絕不能找我公公的麻煩,不然她還是會再來殺你,你也滿口應允,但其實我公公的名字一直像根刺似的戮在你心頭上,因為知道那件事的只有香家和我公公,香家已是平民百姓,而我公公卻仍在廟堂之上,還不時與你碰上面,你一直想除去他,卻苦無機會,直到這回麓川之戰——」

  生硬的憤怒、冰冷的憎恨,小女人的目光無限痛恨的咬住沐晟。

  「你終於等到機會了,你迫使我公公在戰場上戰死,以為這就不能算是你害死他的,我娘也就沒有理由再來殺你,但你沒料到的是,我娘把我嫁給了方瑛,因為方家是香家的大恩人,也因為娘要我代替她守護方家,所以——」

  小女人堅定的揚起纖巧的下巴。

  「此刻,我不是香家的人,而是方家的媳婦,不談當年香家滿門的血仇,只論今日公公的冤死,你害死了公公,一命還一命,你非死不可!」話落,她飛指點開他的啞穴。「現在,你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我已經是個遲暮老人了,你下得了手嗎?」沐晟衝口而出,想動之以情,博得她的憐憫,「我都七十歲了,頭髮白了、鬍鬚白了,還能活多少年?」他硬擠出鼻涕淚水來。「你不能可憐可憐我,讓我用剩下的時光來懺悔做錯的事嗎?」

  小女人輕蔑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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