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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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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他請她吃聖誕大餐,又送她聖誕禮物;這年最後一天午夜前,他陪她到咖啡館和其他德國人一起倒數計時;元旦第一分第一秒,在炫麗的煙火下,她興奮得在他唇上重重啵了一下,他不知所措地楞住。 「你……為什麼這麼做?」 「大家都這麼做呀!」畢宛妮笑得好開心。「告訴你,那是我的初吻哦!」 莫知緣由的,一聽她這麼說,安垂斯心中忽地泛起一陣異樣情懷,使他一時無法呼吸。 現在他又是怎麼了? 一月,窗外飄著細雪,天氣委實太冷了,他都陪她在閣樓房間裡畫油畫,頭一回見識到她畫畫時的專注,跟她說話她聽不見,推她她也沒感覺,用力把她轉過來,她竟然…… 啪! 安垂斯愕然捂著自己的臉頰,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若無其事地又轉回去揮灑她的顏料,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但臉上熱辣辣的痛告訴他,他的確被甩耳光了,而且非常猛力,多半用上她全身的力氣。 只因為他好心要提醒她用餐時間到了。 於是,他學乖了,她想餓肚子儘管讓她餓,等她餓夠了自然會吵著要吃,屆時再帶她去吃雙份。 「好餓喔!」 自厚重的經濟學書本上抬起頭來,安垂斯勾起淡淡的笑。 「終於餓了,想吃什麼?」 「豬腳,雙份!」 「你吃得完嗎?」 「我吃給你看!」 她就愛吃那些容易長痘痘的食物。 但不知為何,她臉上痘痘長得再多、瘡疤再爛,牙套的閃光再刺眼,身材再瘦削平板,他也不覺得她難看。 他只注意到她的聲音柔嫩得如此甜美悅耳,個性迷人得教人無法不喜愛,時不時出現的幼稚舉動總令人不自覺地綻開笑容,只要見到她那雙清靈的杏眼頑皮地骨碌碌亂轉,他就知道她又在想鬼點子企圖拐他脫衣服給她畫裸畫了。 然而,最使他感到心疼的是每當他要回慕尼黑時,悄然隱現於她眼底的寂寞。 於是,他愈來愈困惑,這些種種感受早已遠遠超出對妹妹的關愛,而他無法理解為何會如此? 他是冷漠的德國人,怎麼可能關懷別人比關懷自己的親妹妹更多呢? 慕尼黑的初雪在十一月中降臨,聖誕節時更是漫天飛舞,一月時冷得結冰,如果沒有暖氣,夜裡都睡不著。 「媽媽,寒假我可能也不會回去。」 「可是聖誕節和元旦你都沒回來呀!」 「我知道,但……」安垂斯有點不自在地把電話筒換到另一邊耳朵。「呃,我和……呃,朋友約好了要一起去滑雪。」 「……幾位朋友?」 「一位。」 「女的?」 不知為何,安垂斯突然覺得臉上莫名其妙泛起一陣熱度,不自覺地又把話筒換到原來那邊。 「媽媽,只是個朋友啦!」 「是嗎?」 話筒另一端傳來一陣曖昧的笑聲,笑得安垂斯背脊直發涼。 「真的是朋友,媽媽,你別亂猜!」 「我什麼都沒說啊!」話筒另一端的笑聲更詭譎,還有一點邪惡的味道。「沒問題,沒問題,安垂斯,儘管和你的,咳咳,朋友去玩吧,愛玩多久就玩多久,反正看你看了二十多年我也看煩了!」 安垂斯的臉更燙了,「謝謝你,媽媽。」他呐呐道,咳了咳,又說:「對了,麻煩你轉告爸爸,我願意接手他的工作。」 「你確定嗎?」 「我確定,媽媽,畢竟那並不脫離我所學本科,我想我會工作得很順手的。」 「既然你確定了就好,我會轉告你爸爸的。」 又交談幾句後,安垂斯便掛斷電話,悄然起身走向窗邊拂開窗簾望向外面,但見漫漫大雪紛飛,白茫茫一片,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畢宛妮提著大袋子在雪中步向學校的影像。 希望她不是餓著肚子上課。 放下窗簾,他轉身到廚房去,打算煮點熱湯來喝,但中途又意態闌珊地止步,總覺得提不起精神來做任何事,心裡老是想著: 還要兩天,他還要上兩天課,才能到弗萊堡去看她! 好漫長的兩天,他幾乎每個鐘頭都要看一、兩次手錶,奇怪時間為何過得如此緩慢? 明明每個週末都有見到她,為何每回一轉身離開她,就開始想念她? 甚至有時候她已經在他眼前,他卻覺得這樣還不夠,為什麼不夠?哪裡不夠?他卻一點概念都沒有,只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心焦使他愈來愈煩躁,愈來愈定不下心來寫論文,再這樣下去,他也別想拿到文憑了。 有誰能告訴他,他究竟是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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