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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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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垂斯暗忖。「我還有一位哥哥,原本父親的工作要交由他來接手,而我計畫走學術路線,將來在大學裡教書,這比較合乎我的個性,但是……」 「但是?」畢宛妮一叉一叉烤鴨胸吃得津津有味,也聽得津津有味。 安垂斯不覺輕蹙眉宇,因為她的吃相很粗魯,似乎沒什麼教養。「但去年底,大哥決定要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主……」 畢宛妮楞了一下。「出家?呃,不對,應該說是,做神父?」 安垂斯頷首。「這是他的心願,我們不能阻止他,今年初他已出發到羅馬去了。但如此一來,我父親的工作就無人可接,除非是交給我,或者我的弟弟……」 「你還有弟弟?」 「我有四個兄弟姊妹,哥哥和姊姊是雙胞胎,弟弟和妹妹也是雙胞胎。」 「你不是?」 「不是。」 「幸好,」畢宛妮放下叉子,很誇張的拍拍胸脯,還擠眉弄眼。「不然女孩子長得像你這麼高,會嚇死人的!」 安垂斯不禁莞爾。「事實上,我姊姊比我哥哥矮,妹妹也比弟弟矮。」 「但你最高?」 「是,我最高。」 「我就知道!」畢宛妮很得意的再拿起叉子繼續吃。「然後呢?」 「然後?」安垂斯悄然垂下紫眸。「我弟弟是個非常活潑的男孩子,十分鐘都坐不住,如果要求他接手父親的工作,他不會拒絕,但會很痛苦,所以我父親要我出來度個假,好好想想決定要怎麼做,因為我原計畫明年拿到碩士學位後就開始撰寫博士論文,再直接進入大學教書,父親不想勉強我改變計畫。」 「真好!」吃完烤鴨胸,畢宛妮再吃鱒魚。「我家的小孩不管喜不喜歡,不會拿奶瓶先拿彩色筆,直到媽確定你沒有繪畫的天分之後,你才能丟開深痛惡絕的畫筆。至於我呢,當然,我不能,因為我有天分,而且很高……」 她聳聳肩。「其實我也喜歡畫畫,但再喜歡的東西,如果無時不刻被逼著要繼續再繼續,不能偶爾停下來喘口氣,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厭煩。因此媽媽一跟我提說要我到德國來留學,我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嘿嘿嘿,這麼一來,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躲開她了……」 「她為何沒有跟來照顧你?」既然如此關心女兒學畫的進展,不該跟來照顧她嗎? 「這個啊,嘻嘻嘻……」畢宛妮又用那張痘痘臉擠眉弄眼,看上去很滑稽,好像一堆小豆豆在推來滾去。「告訴你,我老爸愛死我媽媽了,任何事都願意順從媽媽的意願,唯一的條件是媽媽必須隨時待在他身邊,就算媽媽不得不出遠門,也不能超過半個月,所以啦,媽媽只好讓我一個人來。不過……」 她歎氣。「我住在媽媽的朋友順子阿姨那裡,她是嫁給德國人的日本人,媽媽沒事就打電話來問順子阿姨說我有沒有偷懶,超煩人的,所以我老是往外跑,月初一放暑假我就溜到這裡來了,教授的妹妹住在這裡,容許我免費吃住,我想暫時擺脫畫筆鬆口氣,結果……」 她又聳肩。「我反而更想畫,但起碼這是我自己想畫,不是被逼迫的,這樣一想,倒也心甘情願一點。」 放下叉子,安垂斯端起酒杯來淺酌一口白酒。「為什麼不回臺灣過暑假?」 「回去幹嘛?看我哥哥、姊姊、妹妹的臉色?」畢宛妮反問。 因此,她不想回去。 「幾年級了?」 「十月就二年級了。」 「唔,跟我妹妹一樣。」 所以,她們都是十九歲,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畢宛妮比他妹妹幼稚許多,無論是說話的語氣,或者是神態舉止,畢宛妮顯然比其他同年紀的女孩子更多幾分單純率直。 聽說東方女孩子都比較幼稚,看來不假。 「你妹妹也是大學生?」畢宛妮好奇地問。 「法蘭克福大學商業管理系二年級。」安垂斯頷首道。「那麼,你在這邊有什麼朋友嗎?」 「一個也沒有。」 「為什麼?」她看上去並不像孤僻的女孩子呀! 畢宛妮欲言又止地瞄他一下。「我跟同學都合不來。」 安垂斯沒有再追問下去,似乎無論怎麼問,都只會讓她顯得更悲慘,不如不再提。但不過片刻後,他又忍不住開口了。 「你把東西都吃到哪裡去了?」 在德國餐廳用餐永遠不用擔心分量和價格不成正比,上菜時通常光是視覺上就先飽了一半,除了大碗生菜沙拉之外,足夠兩人享用的烤鴨胸、整尾的鱒魚,安垂斯都吃不完,但畢宛妮全都吃光了不說,現在還拚上了那盤帶著濃濃奶油香味的馬鈴薯泥,看得安垂斯驚歎不已。 「羡慕吧?」畢宛妮得意的嘿嘿笑。「我怎麼吃都吃不胖哦!」 她笑得嘴裡的萬丈光芒又閃出來了,但她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不像其他裝了牙套的女孩子,不時用手掩嘴,就怕被人瞧見她裝牙套的糗樣。不過…… 安垂斯不自覺地跟著她微笑。 他喜歡她這種坦誠的態度,她不但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無法改變的缺點,也不怕被人知道,連男人都不一定做得到這點,她卻十分自然的做到了。 而畢宛妮,一注意到他在看她的牙套,還故意咧開嘴給他看,然後又笑了。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都不怕被人家看到牙套,又不在乎自己滿臉痘痘?」她問,不等他回應,馬上又主動招供出標準答案。「因為我不在乎外表,只在乎本質。譬如你……」 她用叉子指指他,非常不禮貌的舉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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