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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沁涼的夜晚,霜冷霧裡。

  松濤盈耳,花影搖搖,魏兢牽著苗春執的手踏著一地月色,走過迥廊旁菊圃的一片金黃,旁邊則是一片銀白,那是沐浴在月光下滿地盛開的海棠。

  花蔭深處,蛐蛐兒領導著秋蟲們,正奏著長夜的樂音,池塘中也有幾聲蛙鳴伴奏。

  「相公……」苗春執不解魏兢要將她帶往何處,兩人私密的愛語方歇,怎麼他就急著將她往房門外帶呢?

  「今晚,你還是先回小樓住下,我會讓花兒馬上幫你整理好床鋪。」只有天知道,當他下這個決定時,內心有多麼掙扎。當旖旎的氣氛散佈在整個屋內時,他好不容易才拾回一絲理智,快速地將她帶出屋外。

  「為什麼?」她疑惑不已。

  「因為我想對你不軌的衝動已無法克制。」原本他的確是不打算克制,但為了讓她明白他對她的珍惜絕不是空口白話,他願意多忍耐一段時日,不過,他也十分訝異並佩服自己,他竟還有這份高貴情操!他暗暗搖頭,在心中自嘲。

  羞紅著臉垂下眼瞼,她在心裡說著沒關係,可是怎麼也不好意思真把話說出口。她甚至不認為他對她的「不軌」是受委屈,反倒覺得那是自然應該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因為彼此相許正足以證明兩人的真心。

  「明天我會送你回南隅村。」他又說出了自己極為不舍的決定,不過-暫時的犧牲是值得的。

  「啊?」她驚訝地輕聲叫了起來,又疑又懼,害怕他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不要她了。

  他微微一笑,解釋道:「不將你先送回南隅村,我的八人大花轎要上哪裡去抬新娘過門呢?」

  他的解釋讓她寬了心,也羞紅了她的雙頰。

  他忽地擰眉,接著又說:「明天送你回南隅村後,我便即刻上祈壽山向祖奶奶說明其相。」他想,無論如何,這事仍是得解決。

  「不,相公千萬別那麼做!」苗春執嚇了」跳,連忙扯著魏兢的衣袖阻止,她覺得那並不是個好主意。

  「嗯?」

  「別讓她老人家傷心。」她也擰著眉心,不願意讓祖奶奶有傷心的機會,那位老人家的和藹慈祥,她永遠忘不了,為了祖奶奶,就算是要一輩子隱瞞真實身分,她也不在乎。

  「春執,我也不想她老人家難過,但……」他已再也等不及要真正的擁有她了,當「正人君子」實在太辛苦。

  「別讓祖奶奶知道實情,在她面前,我會永遠是董淓絢的。」她想出了一個妥善的法子。

  「可是……」

  「相公從南隅村迎娶進門的人是苗春執,是相公的第二房妻子。」她對他說明她的想法。

  「那太委屈你了。」他並不喜歡這個提議。

  「怎麼是委屈呢?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是嗎?將來,不瞭解內情的人,只會當相公的兩房妻子樣貌相似,而瞭解內情的人,好比芢兒她們,一定也能理解並替我們保守秘密的。」魏兢的兄弟們皆已分家各自立業,就算知道了實情,也不會無端拿這事讓祖奶奶她老人家煩心,芢兒忠心護主,更讓她有十分的把握絕不會出岔子。

  「春執……」魏兢被她的一番話說服了,畢竟這也算得上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他微笑地想。她雖性子憨直,卻也有心思周全的一面,具有身為當家主母的潛質,他算是運氣好得到一個寶貝了。

  第九章

  南隅村苗家 苗春執回家之後不久,六禮中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皆已一件件按著規矩在最短的時日內完成,只剩下新郎官魏兢於三日後的吉日,來苗家親迎苗春執過門。

  苗春執把頭探進兄嫂房裡。「嫂嫂,我去村郊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都要當新娘子的人了,還出門抛頭露面?不行、不行,你給我乖乖待在屋子裡。」

  苗大嫂撐著腰,轉過頭來阻止她。

  苗春執解釋道:「我是去給葬在村郊的董姑娘上個香,將我要嫁進魏家的事情同她好好地說說。」

  一回到南隅村,她早想去給董淓絢上個香,可是因為先前被眾村人圍著問東問西走不開身,之後又忙著婚前瑣事,所以才拖延至今日。況且,鄉下的姑娘通常都必須幫忙家裡幹活維持生計,其實也少有人遵從未婚不可抛頭露面的規矩。

  她已將她當初為何離家,之後與魏兢相戀的實情向大哥、大嫂私下說明過了。苗家夫婦倆一開始是大驚,接著便接受這事實,並為苗春執能有好歸宿而開心,成天笑得合不攏嘴。

  「啊,這樣呀。也對,你的確是該去同她說一聲,請她別介意才好。可是……喜氣洋洋的新娘子,實在不大應該到墳地那種煞氣重的地方,要不,嫂嫂代你去吧?」苗大嫂疼寵她,不願她出嫁在即,還冒有可能沖煞的險。

  「我去才顯誠意,也才說得仔細。」而且她也不願讓懷著身孕的嫂嫂去墳地那種地方。

  苗大嫂一經考量,也不得不同意她的話有道理。「好吧,那你早點回來,可別在外頭逗留太久。」

  她擔心苗春執會被村裡的人們纏著問這問那的。這幾日村人們好奇的有,關心的也有,對於苗春執嫁入富貴人家總是又嫉又羨的來探問。

  提著擺放著香燭、素果的竹籃,苗春執邊走向大門,邊回頭對苗大嫂說:「嫂嫂,那我出門了。」

  遠遠的,苗春執就看見墳地裡有個人坐在一座新墳前。她繼續前行,想看清楚那個人是誰。她忖度著,回南隅村後沒聽哥哥、嫂嫂說村裡近來有誰去世,那麼,那座新墳葬的應該就是董淓絢了。只是,為什麼有人坐在董淓絢的墳前呢?

  隨著腳步移近,她突然明白了那個人會是誰。

  她停下腳步,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她該等那人離開了再來給董淓絢上香才是。正當她想回身離開,那人的眼光已朝她射來。

  她暗叫一聲糟,心想自己現下若是轉身就跑,不曉得來不來得及?

  「淓絢!」男子瘦骨磷絢得像是風一吹,全身骨頭就會散落一般。他一雙眼睛嵌在瘦得只剩一層皮的臉上,精光直射瞬也不瞬的望著苗春執。

  「公子,」苗春執指指墓碑,想引男子將目光轉移,好讓他拾回理智,「你知道我並不是董姑娘。」

  男子充耳不合,顫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苗春執走去,嘴裡依舊喃喃地喚著,「淓絢……淓絢……」

  苗春執轉身就跑,她想那男子應該虛弱得不可能追得上她。她心裡其實是同情那男子的,可是她在他眼中看見瘋狂的光芒,為求自保,她還是先趕緊離開。

  跑了幾步,她突然被一股拉扯的力量往後揣,再也沒有辦法前進。

  怎麼可能?她被他捉住了?她離他還有一丈遠的距離呢!苗春執心裡一陣驚惶。

  「淓絢……」男子禽爪似的雙手握住她肩頭將她扳過身,目光一寸寸地梭巡著她的臉。

  「我不是董淓絢!」苗春執拉高音調驚叫。她害怕極了,頓時想起男子應是有武功的人。她該怎麼辦?尋常男子這般抓著她,她都已掙脫不了,更何況是個懂武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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