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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度偷偷地瞅了董淓絢一眼,發現董淓絢並沒有出現被冒犯的不悅神情,這才松了一口氣。

  董淓絢也瞥見了芢兒偷看她的視線,不知道為了什麼,有那樣的家世背景,她竟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好象芢兒說的是與她不相干的遭遇一樣。

  她心頭泛起一絲困惑,但又不知該如何問得詳細些,她試圖找尋合適的字眼,「那魏家對我們董家……有沒有……伸出……呃……」兩家終究有著姻親關係,難道魏家明白董家的困境卻還不聞不問?雖然魏家沒嫌棄她家道中落,最後仍是讓她過了門……

  「有的!」

  芢兒護主心切,衝口回答的音量不覺稍大了些,「咱們魏家幾年來一直接濟董家,但是金山銀山也補不了董老爺欠下的……」

  她忽然發現自己僭越了。

  畢竟「接濟」這種字眼太強烈,而且身為奴婢,是千千萬萬個不該對王子出現不敬的態度。

  她一陣心慌,膝頭一彎,連忙跪下領罰,「少奶奶,芢兒……芢兒……」

  「花兒,你做什麼?快起來呀!」

  突然不見鏡裡的人影,董淓絢急忙迥身拉起她,「你別慌,是我要你告訴我的,你難道忘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董淓絢望見自己握住芢兒臂膀的雙手,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原來是這樣,所以她有一雙既不白又不嫩的手,就沒什麼好感到奇怪的了。

  「少奶奶……」芢兒的眼裡充滿感激。

  她想起魏兢平日雖喜怒不形於色,但在交代她要好好服侍董淓絢時,出現了難得的嚴肅表情,讓她覺得自己該在董淓絢面前守好下人應有的規矩,因此她對自己方才的話充滿歉意。

  董淓絢想籍由話題的轉換,讓她別再那麼緊張,「芢兒,你能告訴我魏家有些什麼人嗎?魏兢……」想起自己的身分,她改口,「相公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你多說些關於相公的事情給我聽,好不?」

  一聽她這麼說,慧黠的芢兒便明白董淓絢有著不欺下的性子,所以寬了心地開始說明她想知道的事情。

  「魏家在祈壽山鑿出藥泉,而祖奶奶因為年歲大了,所以長年依著藥泉居住在祈壽山的宅第內。幾年前老爺、老夫人先後去世,去年大少爺決定將家業、土地與幾位少爺們分了,逢年過節或遇喜慶,少爺們才會上祈壽山與祖奶奶團聚。」她便是分家時分過來魏兢宅子的婢女。

  芢兒又接著補充了一句,「少奶奶住的這座院落,就是兢少爺宅子裡的莊院。下了少奶奶這楝小樓,順著左邊那條迥廊走,便能直達兢少爺的居處。」

  原來公公與婆婆都已不在人世了,而叔伯們也分了家,難怪一直沒人提醒她每日該向長輩們請安。董淓絢思忖著。

  然而,董淓絢發現她正屏住呼吸等待著芢兒的後話。

  感受到她期待的目光,芢兒偏頭想了想該怎麼說下去,「至於兢少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嘛……」

  逐漸地,董淓絢腦中開始有了回憶,雖然時間短短的、內容少少的,但回憶裡頭出現的人,多數是同一個人,那人有著一雙長長的眼,眼瞳黑白分明,總是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話不多,但教人忽略不了他的存在……

  彷佛等了好久,她才聽見甚兒又開始說:「老爺在少爺們五歲時,便要他們開始接受教育,包括詩、書、禮、樂、射、禦和武術,也順應著各個少爺們不同的心性,替他們尋求合適的高明師父拜入門下求藝。

  「兢少爺的師父是個奇人,也是個怪人,他老人家當初答應收兢少爺為弟子前提出的條件,著實令老爺和老夫人遲疑了好久呢!」

  「到府授業的師父,還提出令弟子父母遲疑的條件?」是她的腦子混沌,所以觀念改變了,還是世道正是那般的情況?董滂絢失笑地想。

  芢兒搖搖頭,「不,兢少爺的師父是不到府授業的。」

  「啊?那……」董淓絢不解。

  芢兒開始說明,「師父的條件是,第一,他要先看看兢少爺的長相,長相不好,不順他老人家的眼,資質再高他也不收。」

  「真是怪條件。」董淓絢忍不住露出微笑。一想起魏兢清朗的長相,她便知道這一關他定是過得輕鬆。

  芢兒繼續說:「第二,他老人家的任何教法,弟子的父母不得有任何異議,否則立即將弟子逐出師門。」

  「這太為難人了吧?」董淓絢吃驚極了。

  芢兒一臉「先別急著吃驚,下文才正開始精采」的表情,「還有呢,第三,兢少爺要隨師父一同居住,師父到哪,兢少爺就跟去哪,每年只准省親三天,而且一學就是五年,不得中途休學,五年後再視學習成果由師父決定是否繼續收留。」

  董淓絢先是垂下眼瞼沉默片刻,然後才抬眼似笑非笑地問:「芢兒,你剛剛說老爺讓相公拜師學藝是在他五歲的時候吧?」她心裡想著,真是特異的收徒條件呀!不過也或許是名師,所以才會訂定如此高的條件吧?

  芢兒回答,「是呀。」

  兩人相視一眼,為魏兢的師父竟會提出這種怪條件而露出一抹苦笑。

  芢兒再度開口:「第四……」

  「啊?還有?」董淓絢再次感到驚訝。

  「是的。」在兒繼續維持著苦笑的表情,「兢少爺不得帶書僮或婢女同行,一切日常生活事務得自理,衣食住行由師父決定,父母不得送來衣服食物,否則逐出師門。」

  董淓絢說出心中的質疑,「太嚴厲了,那樣小的孩子沒人在身旁照顧怎麼行呢?訂出那種條件,擺明瞭是不想收徒吧?要不就是想對天下父母、心提出最大的考驗……」

  「兢少爺的師父當初對老爺的解釋,說是為了訓練兢少爺從小就學會獨立,而且還說,想要男孩子成器就需要先培養出體能,培養出體能,才能練武,而練武之人的飲食起居都和常人不一樣。」

  「這好象就有點兒道理了。」點點頭,董淓絢覺得她漸漸能理解那位師父的想法,他的諸多考量的確是合情合理。要成大器,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芢兒又繼續道:「老爺和老夫人當年雖然既遲疑又猶豫,最後還是答應那些條件,結果兢少爺一拜師就是十幾、二十來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兢少爺留在師父身邊太久,以至於和自己的親人反倒變得不怎麼熟稔,所以不管是魏家的其它幾位少爺還是我們這些下人們,都覺得兢少爺性子有點冷淡,不好親近。」

  祖孫三代都是魏家婢僕的芢兒,自然明白一切始末。

  「哦?冷淡?」董淓絢淓心竊喜地想著,他對她可是滿溫柔的呢!

  知道自己在魏兢眼裡是特別的,她快樂極了。

  「是呀!」芢兒的話匣子一開就合不了,「可是下人們也都覺得兢少爺是所有的少爺中脾性最穩定、最不會對人大呼小叫的一位,因為下人們犯錯時,兢少爺從不需要厲聲打罵,只消用他那雙黑眼直勾勾的看著人,就能教犯錯的人心虛的低下頭去。況且兢少爺賞罰分明,下人們都很服氣,所以也沒人敢背著兢少爺偷雞摸狗。」她以能在魏兢這兒當差而感到榮耀。

  董淓絢完全同意芢兒對魏兢的一番形容。

  因為她也覺得魏兢外表一派斯文,說話慢條斯理,聽別人說話的時間多,自己說話的時間少,整個人看似無情無緒,但一雙黑眼中卻又蘊藏了無窮的情緒。

  雖然一、兩個時辰前他才來過,但,她好象又開始想念他了……

  「這麼開心,是聊些什麼有趣的話題嗎?」魏兢在走進內室之前,其實已聽見芢兒與董淓絢對談的內容,只是他裝作不知情。

  聽見魏兢的聲音,芢兒和董淓絢先是一驚,皆感到真的不能在別人背後說悄悄話,否則一定很快就會被發現,然後兩人便相視一眼噗哧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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