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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林雋先江涓涓一步從椅背上拿起她的毛衣外套,拎著肩線部位為她搭在肩膀上。他的舉動令她受寵若驚,臉頰倏地紅了起來。

  當他們換回自己的鞋、離開球館,沿著公園外圍走道並肩回住處時,夾帶著植物的夜風輕輕地拂在他們倆身上。

  「雖然現在問得好像有點太晚,」林雋拉著江涓涓的手臂,讓她避過從公園矮牆探出的枝椏,免得她的毛衣被勾住。「晚餐還合口味嗎?」

  他們緩慢行進的腳步沒停,但像是忘記了一樣,他的手掌沒有離開她的手臂,反倒是順勢下滑,輕輕地撈住她的手指。

  「很棒,你的手藝真好。」江涓涓體內的神經傳導很正常,她切切實實地知道他正牽著她的手。這……這只是很尋常的友善舉動吧?不用想太多、不用太在意……她在心裡告訴自己,耳後連接頸項的皮膚卻愈來愈燙。

  「只是煮滾水下麵條而已,佐料都是現成的。」他輕笑,想起當他一開櫥櫃或冰箱拿出食材時,她就會從她的錢包裡取一些零錢、紙鈔擺上的行為。他告訴她不用擺錢了,她卻正經地回答說本來就是該換她請客的,甚至在餐後還堅持必須由她洗滌餐具。

  「像你今晚這樣就很好,表現出一些缺點,讓你看起來很有親切感,」一整晚,他都沒開口問她有關於該如何追求葛莉的話,江涓涓猜想,林雋一定是找不到合適的開口時機,所以她索性替他先解答,「沒有缺點的人令人卻步……」話說了,卻讓她的心口悶悶地,滿難受的。

  「喔?」林雋望著前方,態度顯得莫測高深。他發現自己掌心裡的細小手指有些發涼,「我該怎麼做?」

  「積極一點,但態度要很溫柔。」江涓涓呼吸困難,又不得不勉強自己繼續提供意見,「尤其她下意識裡對男性有排拒感,你要對她發揮更多的耐心。」

  「嗯。」對於江涓涓口中的「她」,林雋沒有多問,只是靜靜地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江涓涓躊躇了一會兒才將話說出:「她家裡的環境不錯,又因為父親曾是議員,所以難免得罪過人或產生政敵,以致她小時候發生過被人綁架要脅她父親的事件,才會使她得到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以及下意識地畏懼男性。」她認為當初的事件鬧得滿城風雨,也都上過電視及報紙頭條,為了追求葛莉,林雋或許早已打探過這些過往消息。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對於「她」曾有的遭遇,林雋難免感到吃驚,「就是綁架案的受害者在指認綁匪的時候,害怕見到對方真面目的症候群?」不過,倒也解釋了「她」為何會對男性產生畏懼心理的原因。

  「嗯。」江涓涓點點頭,並好意地又提醒著,「還有,其實她很敏感又很愛胡思亂想,最受不了別人以憐憫的眼光和態度對待她,你要記得喔!」

  「這就是你選擇以挑釁態度和她『溝通』的原因?」沒有假裝自己聽不出江涓涓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葛莉,林雋笑笑地問。

  「大概是她太感謝我這個救命恩人,所以現在我也挑不起她的釁了啦。」江涓涓以開朗的語氣回答,「除了嘴巴還是會說些難聽話之外,她也不再對我發脾氣了,還替我安排工作呢。」

  當林雋不得不鬆開輕握江涓涓手指的手,好自衣袋中取出鑰匙開啟家門時,他聽見身後的她發出細細小小的聲音,「之前……我和我媽媽通電話時所說的話,你是不是都聽見了?」

  門廊燈下,他回頭望進她略帶憂慮的眼,衡量著自己該不該對她誠實?

  通常沉默拖得太久,便是一種回答。

  「你果然聽見了。」江涓涓的臉色因突來的尷尬而刷紅,「那個……那個……」她支吾地不曉得該說些什麼話才好?

  「並不多。」林雋還是選擇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從你上樓到下樓,共花了多少時間?三分鐘?兩分鐘?」江涓涓眯起眼,懷疑地問。

  「兩分半鐘。」其實是一分鐘。那時他不願令她久候,除了上下樓梯時三步並作一步之外,換裝動作更是超乎她想像的快。林雋溫和地微笑著,藉以說服她相信他善意的謊言。

  「你說謊,你上樓到下樓之間,沒花那麼久的時間對不對?」江涓涓沒有上當。

  林雋莫可奈何了,只好苦笑地點點頭。

  「相親、喪心病狂的變態、跳樓大拍賣、發酒瘋掀桌子……」江涓涓回想著自己在電話中說過些什麼話,她愈想心愈驚、愈想臉愈紅。

  「涓涓,」這是林雋第一次喚出她的名字,「別在意,其實我並沒有聽清楚你說了什——」

  「你又說謊了,」江涓涓苦著小臉,眼睛瞄到他身後的門框,直覺想一頭撞去。「我知道我的嗓門很大。」

  「涓涓——」林雋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撫她。

  「今天晚上很開心,謝謝,」江涓涓肩頭被燙著似地縮了縮,仰起頭朝他僵硬地微笑,「晚安。」接著便逃命般地從他身旁竄進屋內,往樓上自己房裡跑去。

  「林雋,你在歎氣!」

  度完蜜月假期銷假回公司上班的溫桓不敢置信地瞪視著會議桌一角的林雋。

  他、林雋、溫曉陽三個公司負責人,通常在上午與工作團隊就工作企畫進行討論,下午則和業主溝通。此時會議已結束,其他參與這次企畫案討論的職員與溫曉陽也先後離開會議室,當他闔上會議桌面企畫資料卷宗時,耳邊竟聽見向來沒個正經的林雋在歎息,著實吃了一驚。

  「唉——」林雋誇張的又大聲歎了口氣。

  「發現自己得絕症?」溫桓故作惡意的口吻,「藥石罔效?」

  溫曉陽私底下已將林雋「苦惱」的事情告訴溫桓了。剛得知林雋竟為個女孩傷腦筋的那一刻,他嚇得不輕。微笑、招手就有一堆女人靠近的林雋,會為個女孩皺眉?的確是條大新聞。

  「藥石跑了,」林雋煩躁地抓起桌面上的煙盒,點燃一根煙,「所以可能真的會變絕症了。」他大力地朝空中吐出一陣煙霧。

  「頂多跑回家去而已,又不是找不到地方『抓藥』,」溫桓涼涼地說,「這樣就愁眉苦臉,窩囊廢!」哈哈,他陷入他親愛的老婆那條愛河時,林雋這傢伙成天站在岸邊嘲笑他,這下子,他總算逮到報仇良機啦!

  「幾天來她不接行動電話,而我能問的人都已經問過了,」他甚至還不管時差的打國際電話,去向母親打聽江家電話,也向阮姿韻及葛莉去電詢問過。「她沒回家,現在人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她為什麼要突然收拾東西趁半夜搬走?」林雋大感疑雲罩頂。他做了什麼?他什麼都還沒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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