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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工作狂一個,難怪三天兩頭掉老婆!」李介磊將拐杖重敲地板,甩頭就走了。

  李富凱見老人身影一消失,便折起報紙將之一摔,擱在大桌上,捉起灰紅獵裝套上。照羅敷固執的個性看來,就是一味地在她身後窮追不捨、死纏賴打,根本就只有當炮灰的份。只要羅敷還愛他一天,他就永遠不會放棄挽回她一天的希望。

  炎夏期間,李富凱刻意放出三把烈火,大刀闊斧地猛燒冗枝枯蔓的改革做法,已隨著時間的證明,逐漸地讓參石企業這個老字號展露出耳目一新的成效。

  對全體職工而言,他的身分已不再是董事長的花俏孫子,或是家族企業的接班人,而是一位兼具洞察力、親和力、耿直及宅心仁厚的領導人物。

  再加上報章雜誌的專訪揭露了他真實的金融巨擘身分,遂讓大家瞭解,原來他的早發成功並不是一蹴可就的,也不是憑恃出眾的外貌在女人堆裡打滾就混得出名堂,除了得具備豐富的金融理念及正確投資概念外,他所投注的心血及工作時數遠比他手下任何一個領全薪的人多得多。

  李富凱跨進下三樓,談笑自如地和若干職員打招呼,然後沉穩著步履朝參石重機人事室走去。

  只見羅敷正俯首桌前,幾絲劉海饒富韻味的垂在額前,柔順的青絲往後梳攏,在腦後紮成一個小包頭,整齊俐落的形象教他不由自主地想沖上前去,把她的髮夾一根根的拆了。

  這周來,他每天早上會在她桌面放一朵長莖玫瑰,並且還潛心練國字。但是如今五朵玫瑰全數都已被放進她腳邊的字紙簍裡,兩朵已成乾燥花,一朵即將枯萎,一朵正盛開著,另一朵連花瓣都凋零得只剩下乾癟的花萼。

  他重咳一聲,踏進人事室,「羅小姐,安經理人呢?」

  「在裡面,要我請他出來嗎?」羅敷又是擺出一副警戒的眼神,冷冷地回答。

  「我直接進去找他。」他說著走上前,經過她桌旁時刻意地停了一下,忽地弓下身,在她耳際怒叱:「你竟把我送你的花丟進紙簍裡,你這種怪癖什麼時候才肯戒掉?」

  羅敷聞言勇敢地回視他的黑眸,嘴角頓時掀起一個勝利的微笑,「回總經理的話,這種怪癖是外子親身傳授的,他曾殷切告戒我,不論王公國戚、販夫走卒,只要是身分不明的無聊男子送花給我,一律把花葬在垃圾筒裡。所以,恕我夫命難違。」她說完後,便嫣然一笑。

  原本一臉怫然的李富凱,眼看羅敷露出嫵媚的一笑,竟忘情地就覆上了自己的嘴,過了幾秒後才快速抽回,看著嘟著嘴狠瞪他的羅敷,咧牙得意的輕聲道:「你丈夫忘記提醒你,千萬別在一個男人緊挨著你時,還笑得那麼粲然,容易引狼入室。」接著不顧她一臉愕然,便伸手撩了一下她額前的劉海,然後才將雙手插入褲袋內,吹著口哨走進安先生的辦公室。

  羅敷怒視他的背影,將筆桿咬得吱嘎作響。

  其實,她對他隱瞞身分的怒氣已消減不少,本以為他會音訊杳茫,不料他還肯三天兩頭的寫一些信、寄些東西給她,甚至要她遠渡重洋去和他會面。這表示他多少還在乎她這個人的存在,所以也就提筆回信,還抄了幾首詩藉機冷嘲熱諷一番。

  出乎她意料之外,當他一接到《綢繆》那首詩便直奔回國時,她是歡樂多於怨歎,所以也打算睜隻眼閉隻眼,不去過問他前兩次婚姻的來龍去脈,更不想挖掘他的情史。但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話誆騙她,以為單憑甜言蜜語和幾個自負的吻,就可消彌、填補一切的傷害。

  他明明愛過他的嫂子丁璦玫,卻還敢大言不慚地宣稱他只對她一個人吐露愛意,她幾乎就要相信他了,直至她憶起他是個超級健忘的多情種!

  「羅小姐。」安先生打開房門,對著羅敷喚了一聲。

  「是的,安先生。」她馬上起身轉頭直視安先生,用余光掃過交臂倚門而立的李富凱,注意到他露出似有若無的微笑。

  「我和總經理要去吃個飯,討論一下聘用助理秘書的事宜;我想你還沒吃過中飯吧?就跟著我們一起去,順便做一下紀錄,回來後直接跟報社聯絡發文,也省得我再說一遍。」

  羅敷十指互絞,勉強地點了一個,目視安先生走過她眼前,然後才穿上了厚外套,再回頭橫了那個如作俑者一眼,甩下他跟在安先生後面。

  李富凱好整以暇的尾隨於後,盯著她的背影,目光從她的脊椎直掃到她的窄裙,忍不住地道:「羅小姐,你裙後面的拉鍊──」

  羅敷沒等他說完,馬上扳過身,下意識地伸出手要去檢查,雙手才剛觸及拉鍊,就看見他促狹的目光。

  「是拉上的。」他笑嘻嘻地講完話,快步超越她,跟上安先生。

  他們一走進對街的餐廳,羅敷和安先生便先行入座,李富凱則刻意地坐進羅敷的身側,硬是要緊貼著她。

  「羅小姐,你不介意我抽根雪茄吧?」還故意的將手繞到她的腰間,手指不安分的遊走著。

  羅敷想大聲嘶吼:「我介意!麻煩你把烏賊手縮回去!」但她能說什麼?安先生也許知道他們的婚事,但畢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再加上他是羅敷的直屬長官,她根本擺不出架子,只好搖頭說:「我不介意。」

  「你真是明理。內人就受不了這股煙味兒。」李富凱嘴角處掛了一個會心的笑,點上了煙,徐徐地抽了起來。

  頓時,羅敷覺得自己正置身於一個物競天擇的食物鏈之中。李富凱是條兇悍的大鯊魚,安先生是圓圓胖胖的鮪魚,而她則是一尾無以自保、聽人差遣的小沙丁魚。總而言之,鯊魚大小通吃後,常常還是食不知饜。

  用膳時,羅敷悶不作聲,只是專心地吃著鱈魚排,聽著鮪魚和鯊魚之間的對話。

  「總經理,新秘書還沒應聘進來之前,鄭秘書一人恐怕會撐不過來,你是否有意要跟其他的部門借調一下人力?」

  「我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要調人手上來,勢必會妨礙到其他主管的行事便利,我看還是作罷。目前我暫居公司,忙個幾天應該還挨得過去。」他刻意讓羅敷知道他非常安分守己,免得她胡思亂想。畢竟,追自己的老婆有別于女朋友,激將法只會將局勢弄得更擰。

  餐盤撤走後,兩個男人便開始導入正題,羅敷也將筆記本攤開準備逐筆條列重點。由於她近日來精神恍惚,為了避免漏抄的困擾,所以她幾乎是全神貫注地將對談字字不漏的全數抄下。她以為鯊魚會趾高氣昂的要鮪魚這樣做、那樣做,不料,他卻徵求安先生的意見,再婉轉的補上自己的看法,達成彼此間的共識。

  「咦?羅小姐,你的字跡真是工整,但字寫太多手會酸的,我們通常在結尾時還要綜合一下結論。」他附耳過來,輕聲提醒她捉重點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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