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關雅 > 藏心男子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李富凱回望那個裝扮嬌豔的女人一眼,知道她的確是在嘗試跟自己眉目傳情、大拋媚眼,但是那女人對座的中年男人都已四十好幾了,腦袋還有個「地中海」,而羅敷竟認為那位仁兄比他帥!不知誰才是那個瞎了眼、不識貨的人。

  「好!別鬧脾氣。既然你認為那個人比我帥,那你也對他拋媚眼,不就扯平了。」

  不到五分鐘,李富凱就開始恨自己不智,為什麼會做出這樣大方的提議,讓自己大吃飛醋;他作夢都沒料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吃醋,竟是為了一個平凡無奇的「地中海」。因為羅敷就跟個大花癡一般,以手托腮直盯著那個「地中海」瞧,其傻愣的程度只差沒流口水。這強烈地搖撼了他的意志力,別人奉他似金尊,娶到手的老婆卻不懂得欣賞。與羅敷相比,他前兩位下堂妻是知足常樂多了。

  侍者來收盤子時,羅敷又有意見了。「先生,麻煩你將這份丁骨牛排打包!」

  侍者錯愕地望了羅敷一眼,瞥了一下隻剩骨頭的空盤子,然後求饒的看著李富凱,請他高抬貴手幫個忙。

  「羅敷!丁骨排已被你吃得光溜溜的,只剩根帶筋的骨頭,有必要這樣大費周張地麻煩人家嗎?」

  「我就是要帶那根骨頭回家熬湯!」她刁蠻的說,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然後仰望那個侍者,「你沒聽過吃人不吐骨頭嗎?你們索價那麼貴,我連要帶走這根骨頭都不行嗎?」

  目睹羅敷任性的幼稚舉止,李富凱壓抑多時的脾氣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危險邊緣,他只差沒大拍桌子,當眾摑她一巴掌。但是他忍著慍怒,冷冷的說:「這瓶紅酒沒喝完,是不是也要打包?你杯中尚有四分之三的紅酒沒喝,多可惜!是不是也該倒進瓶內?你的牙籤另一半還新新的、沒派上用場,我看──也一併帶回家好了!」不看她一眼,便抬眼示意侍者照他的話處理。

  在旁佇立良久的侍者對李富凱的能耐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句微詞都沒吭,便有效率的拿起了紅酒瓶、盛著四分之三的酒杯及那根牙籤,走進廚房裡。

  他們臨走時,李富凱所丟下的小費差不多是飯錢的一倍。好在她終於弄懂場面的僵硬,識趣地沒再說出不識大體的冒失話,否則,他的脾氣不知會失控到什麼地步。

  已接連著四夜,李富凱無法安穩的睡上一頓好眠。天氣熱,他不得不開冷氣,一旦開了冷氣,沒蓋被子又會冷得直打哆嗦。偏偏羅敷又怕冷怕得要命,一個勁兒地跟他搶被褥,搶到後再將自己裹得一圈一圈的,無異於一尊會呼吸的木乃伊。

  他連輕輕拉回被單都會吃到她的一記拐子。真是奇怪!一個瘦弱女子沉睡後的力氣竟能大得跟袋鼠一般,實在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翌晨!

  「羅──敷──」他叱吒的怒吼聲從臥室裡一陣一陣地傳出來。

  「什麼事?」已漱洗整潔的羅敷穿了件白襯衫及藍窄裙驅近臥室門,看見他右手捉了一件淡灰色的西裝,左手則抵在門的上緣,整張臉怒氣騰騰的盯著她姣好的臉。

  「你把這件西裝下水了,是嗎?」他冷酷地質問著。

  這幾日來的睡眠不足、輾轉不成眠,再加上早晨原本就有脾氣上火的毛病,他已無暇顧及她的感覺了。

  羅敷將頭一點,小心的退了一步,被他嚴厲的樣子嚇得全身筋骨酥軟,半天才回話:「我只是……想……」她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實驗看看,後果會是……什麼樣子。它看起來……還是很好啊!新新的,連一絲皺褶都沒有。」

  「是嗎?你以為洗一件衣服跟嬰兒在教堂裡受洗聖水一樣簡單,浸泡十分鐘後,依舊不會變皺、變短、變形嗎?」他尖酸刻薄的責難。

  「嗯……它也不是什麼名牌嘛!你大驚小怪的窮嚷嚷做什麼?更何況它好好的──」惡魔現形記!這是婚後第一吹吵架,羅敷打算記在筆記簿上。

  「不是什麼名牌!我又不是貨品,非得掛牌才能兜售,我就是看在它不是名牌的份上,才肯穿它。這是我去年花七萬塊在倫敦的savile row訂做的,全世界這麼一套沒牌、卻好穿的衣服,就在頃刻間被你毀了。」他伸出一指,挑起西裝領,就讓那件布料似幽靈般地在半空中來回晃蕩。「這件西裝看起來每一寸的確都很好,我打包票你拿到西服店去兜售都還可賣到三、四萬,但是一旦披在我身上,每一寸都不好。它縮水了!我昨天穿的那套是無牌八萬,你最好別再接近它──」他眼尖地睨視羅敷畏首畏尾、支吾其詞的模樣,就知道他的第二波警告給得太遲了。「你又把它下水了!」他吼了一句。

  羅敷緊張地又退了一步說:「才剛下水,我這就去外面把它拿起來。」說完腳跟一轉,就沖了出去,經過客廳時,無意地撞上了茶几,茶几上堆高的雜誌因她這一猛撞而斜傾,順勢倒下時打翻了水晶瓶,水晶瓶因為太高、重心不穩,「碎」的一聲便摔下了地。

  花與葉、水與玻璃碎片,頓時全部攤在高級磁磚上。

  李富凱身著西裝褲與襯衫跨進客廳後,人就倚在牆緣,臉上掛起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打量殘局。

  對於羅敷輕而易舉地毀掉他的西裝,他並沒放在心上,反正,若要他重新訂做一百套各種質料的洋服給她實驗,他都出得起錢;他更不在乎那只水晶瓶有多價值連城,因為那是他爺爺的寶,不是他的。只要他老人家還想活著抱曾孫,連大氣都不會向孫媳婦喘一聲的。

  但是,他認為也該是讓她吃些苦頭的時候了!

  「你摧毀東西的能耐還真是魔高一丈的令人望塵莫及。這樣吧!你慢慢收拾殘局,我先上班去了。要不要我跟安先生報告,解釋你遲到的原因啊?」

  「你敢!」羅敷氣得轉身朝儲藏室走去。「你先去搭車吧!」

  「我是打算這麼做的啊!」他咧嘴一笑,便逕自向大門踱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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