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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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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奈地又歎息,「為什麼不要我恨你?」 她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守住的了。 「……我害怕你討厭我。」 「怎……唉──」 那似憐惜又似悒悒不快的未完語氣,讓她眼眶蓄滿了淚水,但她動也不動,不敢讓它滴下。 好似察覺她的死守,華自芳又是一歎。 「爾爾,我低估你了,比起姚衣衣,你更適合作為一個保護者,你可以渾身浴血也在所不惜地勇往直前,只為了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他微微的頓了下,複又開口,「不過,你也徹底錯估我了,你以為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嗎?你以為退讓和成全,就能夠讓我全身而退,毫髮無傷地重回我的人生,只可惜,我遠比你所想的陷得更深,不可能安好無缺,不可能不滿身是傷,尤其是心。」 安定而又柔軟的聲音,更像在掙扎和咆哮,如同不斷地在質問:她為什麼不懂他?為什麼如此殘忍的不懂? 姚爾爾什麼都說不出口,她咬著下唇。 「爾爾,你知道我養了這麼久的花,哪一種花是最難養的嗎?」 她不敢想,閉起雙眼顫抖。 如同自言自語的聲音,輕輕緩緩地接著響起。 「是不願意相信可以綻放所以不願綻放的花朵。」 耳邊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接著便是門板開啟又關閉的咿呀聲。 那聲音摩挲著耳畔,配上濃郁的香氣,初見面之時,他為自己簪七世香的感覺又再重現。 這是真實的幸福,但也同時帶來無法呼救的痛苦。 她無止境的一直沉,沉到一潭汙墨之中。 曾經,她渴望能夠變成一滴水,現在她如願以償,只是不是清水,那是一滴髒汙得連她都不想看的水。 *** 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飲閣內。 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後隨即宣佈要拋繡球招親,事情的演變已經無人控制得住。 樂逍遙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爾爾的婚事,也火速進行著。 長安城裡轟動著元月十五要喝誰家喜酒,而沽飲閣和京醉樓所有人都瘋了,卯足勁辦喜事,互別苗頭。 可是這一切紛紛亂亂,和姚爾爾已無關係。 姚爾爾穿著一身喜紅嫁衣,坐在床沿,空洞的雙眼找不到焦距,彷佛一抹幽魂。 平素的溫柔寧靜,全都化為一股無所謂的冷冷淡漠,可失焦的大眼,仍離不開案上半瓶蕩漾著柔柔紅光的花露。 她死死牢牢封住,但在這天寒地凍的天裡,還是放肆張狂地溢出滿屋的溫暖花香,一沾上身便再也揮之不去的露,沒有形體的味兒,亦濃烈得彷佛在指控,好似在陳述著一份不能釋懷,無法忘情的不甘心。 呵,但她可沒有不甘心啊……只不過,她的心也無法輕盈。 「娃娃親,娃娃心,當年一滴露,伴誰到緣盡?」姚爾爾近乎無意識地唱,那聲調裡,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因為這心甘情願的嫁人,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 她不能嫁呀,他為何不明白?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他的啊! 爾爾,她名喚爾爾,正是不過如此的意思,那個男人的存在,使她更清楚她僅是不過爾爾。 人生苦短,如霜似露,就算明日得死,她也絕不隨他的姓,一身清白的來,那她就該一身清白,什麼都不帶走的去,七生七世的糾纏,她承擔不起! 一個用這瓶露聘她的男人,她怎麼能嫁?! 「娃娃親,娃娃心,今日一滴露,與君緣已盡!」姚爾爾哽咽低吟,給了這長年流傳在京師裡的譏笑童歌一個答案。 打去年早來的雪一路下過了年,天空正狂舞著風暴,但她卻極平靜極平靜。 不敢再去奢望什麼,她愈是努力,愈是扭曲一切,令所有人不幸,只能人事無覺地進行著婚禮。 她不後悔,後悔是能選擇的人才有的饒恕。 她不流淚,因為沒有心的人不被容許心傷。 姚爾爾漾起一抹甜笑,藏在寬寬繡袖裡的十指扣得更緊,扣得發疼,那麼就能笑得更濃更濃。 媒人笑吟吟地接過小童捧著的一方大紅喜帕,罩住了視線,她的世界一片紅。 「蓋著頭,好兆頭,生兒子,高過頭,來鴻運,臨到頭,事事喜,上眉頭喂喲!」 媒人笑著說著吉祥話,這是樁神旨娃娃親,亦是件瞎眼婚事,姚爾爾自然而然地閉上眼,當一切是一場夢,在那香味之中醉生夢死。 好痛苦……也好幸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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