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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終曲

  晉歡後來對自己那天見到淨齊和紫瑜一起出現時的反應,愈想就愈傷腦筋。是她自己拒絕了淨齊,不給人家機會的,怎麼看見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她還是會嫉妒、會生氣,痛苦得像是要死掉?

  於是,對淨齊的愛、對韓諱的感情,黛榕對韓諱的暗戀……這一切統統加起來,讓晉歡原本就已經塞下夠多麻煩的腦子更昏了、更亂了,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不要思想,或者,強迫自己不要去想。

  就這樣了吧,隨便!她逃避地想,船到橋頭自然直。

  直到,她看見了韓諱替她訂的機票。

  那天韓諱拿機票到晉歡家給她,晉歡加班,韓諱沒遇到人,便麻煩裘媽媽轉交,裘媽媽就把機票放在晉歡房間的梳粧檯上,於是她回家一進房間,就看到了。

  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韓諱的電話又已追到,他只是想確認一下:「你拿到機票了沒有?」

  「拿到了。」她手上的機票,才剛放上她的手不過幾秒鐘。

  「你別多想,我不是想借此逼你什麼的,」韓諱溫和地說,「因為接下來是旺季,機票沒那麼好訂,我只好先把兩個人的都訂了。」

  「怎麼會?」晉歡倒不那麼想,她瞭解韓諱的個性,不是會耍詭計的。

  「明天下午我會去慧心慈愛園,你有沒有空?」他又問:「要不要一起來?」

  又是個星期六了。晉歡想起那些小孩無邪的笑臉,立刻毫不猶豫地應允:「好!」

  「我去接你,還是?」

  「約在麵包坊好了。」晉歡說了個較方便的法子。

  韓諱自然也沒有意見。反正明天就要見面,兩人再聊了幾句,也就掛了電話。

  放下話筒,晉歡眼角一瞟,又看見了那張機票。

  韓諱雖然沒有藉故逼她,但這機票卻是個無聲的「最後通牒」,告訴她,該作決定了。

  還有多少時間可供她猶豫?晉歡看了看機票上的最後退票日期,距離現在才只十天。

  十天……這表示她還可以再考慮十天……

  她把機票隨手一塞,扔進她的皮包裡,逃避地決定至少這十天之內,她還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她照常洗澡、睡覺,隔天在約定的時間去麵包坊找韓諱。

  憑著印象中韓諱的習慣與她的第六感,晉歡直接走向麵包坊的後門,相信韓諱應該會在那整理花草。

  晉歡的預感果然准,韓諱是在後園裡,只不過隔著距離,晉歡不只看見韓諱,更訝異的是黛榕竟然也在。

  這其實也沒什麼好訝異的,晉歡對自己笑笑。黛榕本來跟韓諱就是好朋友,也常來找他;再說,黛榕已經都明白跟晉歡說了她對韓諱的好感了。

  她相信黛榕不會尷尬於她的出現,兩個女人都光明正大,沒什麼好古怪的,只是……晉歡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個念頭,讓她的腳步愈走愈慢、愈走愈慢,最後甚至站在一棵樹後,得以隔著圍籬看見黛榕和韓諱,他們卻看不到她。

  兩人說著、笑著、聊著什麼,黛榕的笑容十分甜美,這可想而知,因為黛榕正面對著她所喜歡的男人。韓諱也笑得很溫和,雖然他一向對人親切,但此時卻更開朗些,兩人看上去非常登對,不只像對好友,更像情人。

  晉歡就這麼隔著距離看著他們,看著看著,心裡卻一點什麼感覺都沒有。她就算不嫉妒、不吃醋,至少也該怪怪的,可她就這麼一徑心平氣和,什麼特別的感覺都沒有。

  這讓她怔住了。韓諱是她男朋友,她都準備跟他去美國了,但看見他與其他女人在一塊,還是表明了自己喜歡他、頗具危險性的女人,但她竟然不在意!而淨齊,那時她和淨齊還什麼都不算,她卻為了田紫瑜吃醋吃到跟他翻臉。

  差別待遇。

  那一刻,晉歡心底忽然漫上一個想法,她的腦子終於清楚地理清,她對韓諱的感情是欣賞、崇拜,一種可以大聲說出口的喜歡。但對淨齊……

  卻是她一直想要的那種,能讓她心跳怦然、翻蕩心湖的愛情。

  奇怪她到底一直在猶豫什麼呢?當然是追隨她心中所愛最為重要了,她有什麼好不懂的呢?

  頭一回,她心中的秤失了重量,甚至撤了作用,晉歡心裡呈現絕無僅有的清明,她的心情好輕鬆,整個人像是快飛了起來,她自顧自地微笑著,鼻子卻酸酸的,好想哭。奇怪她該高興才對,她終於想通了,卻怎麼想哭呢?

  又哭又笑地,晉歡想起皮包裡的機票。她昨天隨手塞進去,今天出門時也忘了拿出來,此時剛好派上用場。是冥冥中本如此安排?

  她手握著機票,往韓諱的花園走去。韓諱遠遠看見她,微笑著替她開門,晉歡回以一笑,黛榕見著她,卻笑得有些尷尬,好像自覺不該單獨跟韓諱在一起似的。

  「這麼早就來了?」韓諱笑問。

  來得更早呢。晉歡坦然笑笑,卻沒說什麼,轉頭問黛榕:「你今天放假?」

  「沒有,剛下班,來買麵包,沒想到碰到韓諱,就留下來聊聊,」黛榕飛快地說:「你們有事?那我先走了。」

  「沒什麼,只是要去慧心慈愛園,」韓諱的回應溫和而坦然。「你也可以一起去。」

  「慧心慈愛園?」黛榕不由得說:「我曾經和我們科裡的醫生去義診過呢。」

  「那不是正巧?」晉歡笑道:「你今天去,他們又多一個專業的護士可以幫忙了。」

  韓諱爽朗,晉歡則是剛大徹大悟之後的坦蕩,三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和諧,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就要一起手牽手出門似的……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晉歡卻從皮包裡拿出機票,遞給他。

  韓諱並未伸手去接,他愣住了,就連一旁的黛榕也都傻了。

  「對不起,」晉歡真誠溫和,卻很篤定地說:「我決定不跟你去美國。」

  晉歡的坦率,是韓諱所熟悉的,然而她此時不只坦率,還有一種認真的覺悟,這讓韓諱沒來由地覺得陌生,是什麼讓她變了?

  「為什麼?」他問。

  「你是棵很好的麵包樹,但你不該是我的,你應該是屬於別人的;而我,也終於知道自己的麵包樹在哪。」晉歡比手劃腳解釋了半天,「其實這些我早就該曉得了,對不對?只是我很笨,真的太笨了,以至於把所有的事搞得一團亂,但現在我終於清楚了。」

  韓諱微微擰了擰眉,歎:「你清楚了,我卻一頭霧水了。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怎麼可能?」晉歡認真地說:「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只是我不是你的絲蘿。」

  陽光被一朵飄過來的雲遮住,幾秒鐘之後又出現,韓諱忽然覺得眼前的晉歡似乎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複又出現,卻已不再屬於他。

  他直視著晉歡,很難在她面前掩飾他的失落與失望。晉歡從沒想過,他也能如此惆悵。「是程淨齊吧?」他歎了聲。「你終究還是忘不了他?」

  「對不起。」韓諱的悵然依舊牽動晉歡的一絲心弦……但也僅限於此了。她對韓諱有千萬分的抱歉,還是只能化作一句:「對不起。」

  韓諱沒回話,他定定地凝著晉歡,若有所失,卻又若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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