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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亞琵語氣中的衝動與暴躁,使靖翾倏然發覺事情的嚴重性,他猛地一驚,不由得往她逼近:「你耍什麼寶?還不快把美工刀放下!」

  「我耍寶?有人拿自殺耍寶的嗎?」亞琵氣得大嚷,她不讓靖翾有機會奪走她的刀片,一直往後退,退到了門口,背抵著門,「你根本不相信我敢是不是?好,我就做給你看!」

  她豁出去了!決心赴死似地把刀片推出美工刀,就要往手腕上一劃——

  「別做傻事!亞琵!」靖翾大驚,沒想到她竟來真的!他又急又怒地向她沖過去——

  忽然,亞琵被身後的門給撞倒,那門竟伴隨著一大堆驚叫聲,自動開啟……

  不是自動,而是門外早站了一堆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八卦的女職員。隨著亞琵與靖翾在屋裡爭吵得愈來愈大聲,那扇門也像黏鼠板似的愈黏愈多人,終於,有人不小心按到了門把,就在最驚險的那一刻,所有人跌進屋內,驚呼的驚呼,鬼叫的鬼叫,而且把亞琵撞倒了。

  趁著一團混亂,靖翾趕緊攢起亞琵的手,眼明手快地搶走了她手中緊握著的刀片!

  「哎喲喂呀……」喊疼的聲音此起彼落,那些女職員們,一個個狼狽地爬了起來。

  雖然靠了這群八卦女職員,這緊張的情勢才瞎碰瞎撞地解了圍,但靖翾的臉色仍然難看得很。

  他進公司以來,從來沒有對下屬這樣大發雷霆,沖著她們狂吼:「還不給我滾!都站在這裡幹什麼?!」

  有如雷電突然打在頭上,那群女職員一個個嚇破了膽,爭相溜出了靖翾辦公室,最後走的那個,還留心地關上了房門。

  門關上的那一刹那,亞琵卻坐在地上,哇地一聲號啕大哭起來。

  連想死,居然都死不成……

  亞琵哭得真的很徹底,不管是聲音的大小,還是眼淚的量,那種哭法,像是把她的五臟六腑都哭出來似的,既哀淒,又委屈。

  靖翾不置信似地死死瞪著她,一時之間竟罵不出半句話來。兩人就這麼僵了好一會,一個瞪,一個死命地哭。

  然而,不知是靖翾終於厭煩了這種永遠不停的爭執,或是累了、懶了,還是亞琵傷心欲絕的哭聲終於一度引起了他的同情……

  他忽然有股衝動,亞琵既然不想嫁周承斌,那就別嫁了吧!

  靖翾以為,這只是他一時衝動的想法,然而他沒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他的一個想法而已,他還不知不覺說出口了!他話一說完,亞琵那驚人的哭聲霎時停住。她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抬頭看她哥哥:「你說什麼?」

  靖翾實在不敢相信,但事實是,這句話一說出口,他整個人頓時輕鬆了很多,因為,亞琵以後再也不必跟他沒完沒了地為這事吵架了。

  他以一種一了百了的口吻說:「不要嫁就不要嫁,以後不必鬧自殺了。」

  「你說真的?」太令人驚訝而意外,亞琵遲遲不敢相信……她真的使她老哥轉性了?

  「沒聽清楚?」靖翾沒好氣地坐回沙發。「沒聽清楚算了。」

  「我聽清楚了,清楚的!」亞琵這下終於信了。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隨便抹抹臉上的淚,直沖到她哥面前。眼裡不知是淚水還是興奮,亮晶晶的。「你說我可以不必嫁周承斌嘛!」

  靖翾面無表情地哼:「既然聽見了,還不快滾出去跟你男朋友慶祝?」

  「要,當然要慶祝!」亞琵破涕為笑,猶有淚痕的臉被興奮燒紅了,她激動而忘情地摟住她哥的脖子,又是抱又是親吻地,「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

  靖翾皺著眉頭躲避他妹妹的熱情感謝,良心這兩個字,在他來說實在刺耳,他剛才不知是哪根筋不對才會忽然對她起了同情心,而為了這份突如其來的同情心,他將少掉一家電子公司,而且還得向周承斌解釋,收拾善後……

  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不得不相信,他的決定是對的。他的親妹妹,從來當他仇人似的,曾幾何時在他面前綻放過這麼真心歡喜的笑靨?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靖翾仍是不容許自己洩露更正的感情,只是揮揮手。「我得好好想想怎麼處理善後。」

  「好,我不吵你,免得你又變心。」亞琵終於不那麼激動了,但她仍笑得十分開心。「謝謝,我說真的。」

  她心滿意足地帶上門出了。靖翾正歎口氣,沒想到亞琵忽又推門進來,認夏地確認:「哥,我們剛才說的都算話喔?要不要簽個什麼契約以免你後悔?」

  靖翾的頭上已經又快看到冒火的煙……

  「好啦好啦,我問問罷了,不吵你了。」亞琵趕緊揮揮手,自動從他面前消失了。

  然而只是一分鐘,亞琵竟又出現在他房門前。

  靖翾這下快沒耐心了。「你又來幹什麼?」

  「不是,我只是想到我的事情解決了,那你的呢?」亞琵好心地提醒,「我是指,你跟築兒。」

  築兒,一聽到這名字,靖翾還是能感覺到內心深處的那種震撼,那種痛。他勉強地說:「不是早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什麼?」亞琵不放過他。「你解放了我,為什麼不順便解放你自己?」

  「我跟你的狀況不同。」靖翾完全不承認。

  「沒什麼不同。」亞琵執著地。「我不愛周承斌,你也不愛田絲涓。」

  靖翾陡地火氣一起:「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別拿我跟你相提並論!」

  亞琵看看他,難得地沒追打下去,只是靜靜地說:「她回巴西了,上個禮拜。葉祖岷陪她回去的。」

  靖翾下意識問了閉眼睛,腦子裡竟轟轟一片亂響。葉祖岷,葉祖岷,葉祖岷陪築兒回去巴西?他的頭一陣昏,一股嫉妒的情緒絞痛了他的五臟六腑,然而他嫉妒什麼呢?葉祖岷那兒不正是他的去報的訊,他不就希望,葉祖岷能好好安慰築兒,別讓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回巴西?

  那,為什麼他的心中還會如此刺痛?

  他原本以為,他可以借著時間而將她遺忘,然而他竟錯了,時間拖得愈久,他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

  他抬起頭來,忽然發現,亞琵已在不知何時悄然離開,把這偌大的空間和所有的問題,都留給他一個人。

  本來就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沒有別人能救得了他。他的腦海突然浮現築兒的一句話,她說:「愛情對某些人來說就像一個救生圈。」

  沒錯,他正需要一個救生圈,一個叫桑築兒的救生圈,否則,他不知還得在這茫茫大海中飄流多久。

  他嘲笑過她,鄙視過她所謂的一百個相信愛情的理由,然而她的一字一語,現在回想起來,竟漸漸有了道理。

  「如果沒有愛情,那那些心跳、心痛,或者心碎的感覺從何得來?」

  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這絕對不是去看經神科醫師就可以解決的。

  他從不相信愛情,但曾幾何時,他竟開始猶豫,是築兒令他改變?

  亞琵剛才又興奮又幸福的神情,還印在他腦子裡。的確,如果能跟自己心愛的人相聚一生,那是多麼美滿的一件事……

  「扣扣扣。」門上有陣禮貌的敲門聲,靖翾直覺是公事,他挺了挺脊,決心揮掉這些雜思,處理公事。

  「進來。」他說。

  開門進來的,是田絲涓。靖翾有點意外,先開口:「怎麼突然來了?」

  「反正沒事嘛,就來看看你。」絲涓自動自發地坐下,照例,一開口便滔滔不絕,「我和我媽昨天去看首飾啦,但我媽說,應該也要徵求你的同意,所以我想你什麼時候有空的話陪我去看看,不很遠,就在天母……」

  平日絲涓的絮絮叼念靖翾都已經快受不了,更何況他現在心思煩躁?他難得打斷了絲涓的話:「其實我無所謂,你喜歡就好。」

  哪知絲涓的話是打不斷的,她幾乎又重頭說一次:「不行,我媽說應該要問問看你的意見,因為是我們兩個結婚嘛。那家店就在天母,看你今天或是明天晚上下班,陪我去看看……」

  靖翾這回沒有花費力氣去截斷她的話,只是任她一直說一直說,但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就是——

  他這輩子絕對不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長得好看,但是聒噪不休,乏味無比。

  這一刻,他無可救藥地思念起築兒來,他跟她在一起時是多麼的自在、自然、快樂。

  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他怎能以為,在經過築兒之後,他還能娶田絲涓,繼續過那種人生無味的日子?難道終其一生,他都要這樣過下去?

  他太高估自己了。

  就算他娶了絲涓,能保證將來不離婚?就算他能忍受,絲涓難道不會因為他一點都不愛她,甚至愈來愈不愛她,而心生去意?

  到那時,他那個神通廣大的岳父,難保不整他一頓,甚至把她陪嫁的公司給收回去。

  思及至此,靖翾不由得冒了一背的冷汗。他從來認為絲涓的陪嫁公司可行,是因為他以為他能忍受,他曾以為他什麼都做得到,然而他現在才明白,他怎麼樣也敵不過愛情的力量。

  是這一秒鐘起,他忽然相信了愛情,相信了築兒,相信自己愛上了她,相信如果她能成為他生命裡永遠的一部分,那會是他這一輩子最成功的一件事。他相信他必須追回築兒——這是他目前最該相信的。

  「……我昨天去逛街的時候,還看到一套很漂亮的皮件喔。」絲涓完全沒有察言觀色的慧根,還在自顧自地絮念。「那是我最喜歡的牌子。我想,情人節就快到啦,我們該幫彼此買禮物了……」

  情人節!對了。他還沒跟築兒過過情人節呢。

  直到靖翾站了起來,向門口走,絲涓才發現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她喔:「你是怎麼了?好像都沒在聽我講話。」接著,她吃飛醋的功力,又發揮到極限。「你這麼急要去哪裡?外面有女人等你呀?」

  靖翾並未回答,只是很認真地看著絲涓,說:「你知道嗎?你以後都不必吃我的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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