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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聞意外怔視她:「你哭了?」

  頤頤速速抬起手來抹淚,遮掩著。「沒什麼。」

  聞若有感觸地直視她良久,半晌歎道:「頤頤,你真是個好女孩。」

  低吟沉靜的口吻,像是發自內心,頤頤不由得抬起頭,那一刹那,她發誓她看見一絲感情浮動掠過聞的眼……

  聞的手蓋上頤頤的,握了握,由衷道:「謝謝。」

  頤頤唇線微彎,搖搖頭,只是用另一隻手再疊在聞的手上,用雙手覆著聞的手。

  聞閉了閉眼睛,剛才總覺沒來由地冷,像是冷徹心扉,而頤頤手上輕微的溫度,卻像是某種久違了的溫暖,令人安心的,一種踏實的感覺,把他從莎的無止境飄蕩中,拉回地面,找到一個得以站立的點。

  那樣的暖意……似夢非夢,認真安撫他受傷的心。他再度閉上眼睛,奢侈地體會著頤頤的溫柔,細膩的溫情。

  他開口喃喃要求:「就這樣……手暫時借我吧。」

  頤頤靜靜點頭,然而聞合著眼眸,像是極倦,極累,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安心容身之處,放心地把自己交給頤頤。不久,沉沉睡去。

  頤頤就這麼坐在地上,雙手攀著聞那張椅子的扶把,像個盡職的守護者,用她所有的溫柔,握著他的手。

  聞在椅中枕著椅背中沉睡,頤頤卻無處可支,手攀著,望著聞沉睡中依然迷人的眼眸,完美得令人讚歎的五官,望著窗玻璃上疊疊物影,燈光三五隻渾如回月,望著夜色漸淡,一寸寸天光侵蝕似進屋,望著暈亮的燈光終於融在自然光之中……

  就這樣,頤頤守了他一夜。

  第八章

  頤頤在曇霓清晨上班之前出現在她家門口,一臉疲倦地拜託曇霓:「對不起,你的床可不可以借我睡一下?我困死了,大概撐不回家了。」

  「怎麼了?你昨天一夜沒睡?去哪了?」曇霓大驚,邊領頤頤進房間,邊丟了一大堆問號。

  頤頤看到床,只沒頭沒尾說了一句:「別問我,給我睡覺。」

  然後撲上床,立刻睡得像只豬,別說曇霓嚷嚷,恐怕連地震都震不醒。

  曇霓無法,只好交代家人一聲,逕自趕去上班,然而當曇霓晚上下班回家,她母親立刻憂心地趨前道:「你那個朋友是不是病了啊?我中午想叫她吃飯,叫都叫不醒。」

  「我去看看。」曇霓緊張了,一進門開了燈,發現躺在床上的頤頤睡得幾乎連身都沒翻,她立刻坐到頤頤床邊緊張地搖晃她:「喂,喂,你怎麼了?病了嗎?昨天晚上發什麼了什麼事?喂——」

  搖得又重又久,頤頤終於被曇霓的暴力給吵醒了。她茫茫然,半睜半合迷蒙眼睛,半晌才說:「沒什麼,我在聞他家待了一夜。」

  「你在他家過夜?」曇霓聲音抬高,眼睛也睜大了,她直接問:「你們上床了?」

  「上你個頭啦!」頤頤下意識拿枕頭捂著耳朵,躲避曇霓的炮轟,悶悶的聲音從枕頭下傳出來:「我一夜沒睡,肩膀又酸死了,你就讓我睡嘛!」

  「為什麼一夜沒睡?肩膀為什麼酸?」曇霓沒得到答案,是不會放過她的了。

  頤頤揉揉眼睛,一頭亂髮,模糊地回答了個開頭:「因為塗莎走了。」

  「走了?真的走了?」曇霓的反應完全像是聽見了個大好消息。「太好了,這下聞跟他姐就不用一天到晚吵架了。你不曉得,自從塗莎回來之後,聞跟他姐簡直要翻臉了,我都擔心他們會不會斷絕姐弟關係。」曇霓由衷說。「這會我可以放心了。」

  曇霓自顧自說了一堆,厲害地又把話題轉回來:「不過這跟你肩膀酸什麼關係?」

  頤頤兩眼黑眼圈,重重的眼袋,咕噥道:「手高高地抬了一夜,怎麼不酸嘛,而且那樣根本不可能睡得著。」

  「你幹嗎?」曇霓驚惶了。「被綁啦?為什麼手抬高了一夜?」

  「不是。因為他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地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給他握著,我又不敢亂動……」頤頤沒轍地坐了起來,知道三言兩語絕對打發不走曇霓,只好把昨天的狀況一五一十說了。

  「你白癡哪?!」曇霓才聽完就嚷了。「就這樣過了一夜?不會趁他睡死的時候把手抽回來?」

  「這樣他不就被吵醒了?」頤頤還理直氣壯地。「我不想吵他。」

  「白癡,白癡!」曇霓氣到只有這句話好罵。「早上呢?他總醒了吧?看見你這樣有沒有說些什麼?」

  頤頤歪歪頭。「他大概不知道吧。」

  「怎麼不知道?」曇霓的火氣又冒上來。「他這人沒知覺?」

  「他後來翻了身,放開了我的手,我想,要是讓他知道我一夜守著他,他一定會很不好意思。」頤頤幽幽地說。「所以我就偷偷離開了。」

  「白癡、白癡……」曇霓已經氣到快沒力了。「你不是喜歡他?這不就是個表示的好機會?!」

  「才怪。」頤頤一臉正氣。「趁著人家心碎的時機,太丟臉了。」

  「這倒也是,」曇霓語帶玄機看著她。「他現在這個樣子,很容易拿你當個墊背的,一塊感情上的浮木,不會真心待你。」

  浮木……這麼慘嗎?頤頤原本就因睡眠不足而憔悴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可是怎麼著?她的內心深處,卻也不怎麼覺得當個浮木是多悲慘的事,只要聞願意攀住她,好像也能是種幸福……

  一陣音樂聲響,是頤頤的行動電話,她跳下床七手八腳地去接,竟是聞。

  行動電話的收信雜訊,加上路邊車聲的嘈雜,聞省掉客套話直接說來意:「你在哪?方不方便出來?」

  即使隔著這麼遠,頤頤也像是聽得見他語氣中的煩悶,頤頤心頭一驚。「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只是想找人聊聊。」聞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很快打退堂鼓:「沒關係,我也是臨時起意,如果你在忙……」

  「不是,我不忙,一點也不忙!」天哪!頤頤急急迫迫是在講什麼?!不過她真的很怕聞誤會了她的意思,她很快地說:「你在哪裡?」

  「公司。」

  「你等我,聽到沒有?一定要等喔,我馬上就到。」頤頤二話不說,立刻掛了電話,一回頭,才看見曇霓驚訝的臉、懷疑的眼。

  「關聞找你出去?」曇霓凝下臉來。

  「唔。」頤頤翻下床來,湊近曇霓的鏡子梳頭。

  曇霓心急之下,顧不得傷頤頤的心,明白地說:「你不怕他只是失戀中拿你當替代品,填補空虛?」

  多麼殘酷的話?頤頤臉色變了變,卻還是堅持。「就算這樣也無所謂。我只知道他現在需要我,那我就得在他身邊。」

  曇霓怔怔一愣,被她這幾句話給嚇住了,或者是,被她那義無反顧的神情給震動了。她沒再阻止頤頤,只是感歎地說:「我從來沒想到,當你愛上一個男人,居然是這樣可以全心全意付出,不顧自己的。」

  頤頤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也沒想到。」

  她抓起皮包,就跑出門了。

  伴著河岸的河堤,左邊是整理過的筆直河川,右邊是燈火寧靜的高級住宅區,堤岸邊昏黃的立燈,照著堤岸上相偎的情侶、形影單支的孤單長椅,屬於歡樂的,寂寞的,屬於一切愛情的,喜悅與悲傷。

  行經路邊的便利商店,聞停下腳步進去買了酒,啤酒、Whisky。頤頤在門口跟曇霓通電話,哄騙似的:「你別擔心,別那麼像我媽好不好?我們就在河堤,沒去什麼地方。」

  草草收線,進商店聞正結賬,問頤頤:「你要不要買什麼?」

  看著鬱鬱落寞,尚未從莎的無情恢復過來的聞,頤頤怔怔說:「我要仙女棒,點起來會有假的流星,這樣我就可以許願,希望你不要再悲傷。」

  聞迅速調過眼光來看她,訝異、震動和……感動。她乾淨的聲音在夜晚十分動人,他頓了頓,有點僵。「現在不是過年,沒有這種東西。」

  是啊,真可惜,平常不賣這樣的東西,如果有,頤頤也希望那些假流星,可以許她一個美麗一點的愛情。

  沒有仙女棒,可是有酒。坐在堤防上,聞深黝如夜的眼眸鬱鬱地望向遠方,晚風逆著河上倒映的金光,潑潑隨波千里,是種浪漫的美麗,但聞完全無心思賞景,他悠然開口:

  「在辦公室裡看著每個人都下班,突然覺得很寂寞,很不想一個人……我一向以為自己很強勢,沒想到竟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沒想到的事可多著了。頤頤也從沒想過她會對一個人癡情如此,然而事實卻正在上演。

  「喝酒吧。」頤頤秀麗的眸子清清地帶點憂,遞了罐啤酒給她。

  也好。聞閉起眼睛,輕輕搖晃著啤酒瓶,杯壁凝結著冰涼水珠,像是透明的眼淚滴下來,蒸發傷心,每一滴都是自己的墳。

  也好,頤頤不能喝酒,卻與聞有著近似的心情,在這堤防上不言不語,各自淌各自的血。

  不能喝酒,借酒裝瘋總行吧?身邊跑來一隻流浪狗,頤頤似真似假嬉笑地跟狗講話:「什麼?你說你也要喝?不會吧?你喜歡什麼牌子的啤酒?朝日好嗎?」

  頤頤裝瘋賣傻,卻讓聞皺了皺眉:「你又沒喝,怎麼比我還醉?」

  她晃頭笑笑,真衰,連想醉都不行。閉上眼睛,眼前仿佛有星星在閃……錯了,她閉著眼,哪來的星星?沒喝醉,她的神思倒先昏了。

  是聞讓頤頤來陪他,倒像是頤頤心中的愁更深,昏得更盡興。聞見到頤頤的憂傷如鏡中反映出自己,不由得問:「你怎麼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煩?」

  頤頤回望他,解鈴還需系鈴人,她的憂愁全系在他身上,但他卻不自知,於是她只得更慘了。心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被她逼在眼眶裡,泫然盈淚。

  欲笑還顰,最斷人腸。聞心中一動,居然有種近乎心痛的感覺。他猜測地問道:「是我的壞情緒影響你了?」

  頤頤搖了搖頭。為遮掩心中的波蕩,她逼回淚水微笑不答,在堤防上歪歪斜斜地太空漫步,走下河濱公園,斜坡上閉上眼睛索性仰天躺下。

  聞不放心,想過去看頤頤,身後卻傳來匆促的腳步聲和一陣緊張嚷嚷:「怎麼只有你在?頤頤呢?」

  是曇霓。

  曇霓跟頤頤講完電話,愈想愈不放心,頤頤對真愛的執著與傻氣超乎她所能想像,她怕頤頤不曉得會不會又像昨晚上那麼笨守聞一夜,遂開了車來河堤找。

  「在坡上。」聞沉靜地說。「她的情緒好像不太好。」

  「當然不好啦,怎麼可能好?」曇霓又囔了,她跟聞本來是好朋友,但因為憂心頤頤,一下子顧不得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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