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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她的另一身邊坐著玉旋,這孩子的淡酷神情總是令她揪心。其實他也捨不得他的爹是不?

  同她一樣的吧。

  玉旋正襟危坐,他一氣也不吭,逕自安靜的吞食萊肴。至於鏡花和水月,哎,兩人竟然狼吞虎嚥的埋頭猛吃,仿佛少吃一些些便要難受似的。

  這一餐飯就在麩言之中結束。

  玉驚破起身後立即回風波閣,他沒有多看一眼誰,包括淨菟。

  前些日子他在她心湖裡擲下一小顆石,激蕩出漣漪。如今,這小石沉沉的壓著,她以手抵胸,窒息的感覺好難受。

  她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他不再華握她的手?

  美好的幸運難道是一場虛妄的瑰麗夢思?

  淨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朝露閣,也不明白是如何度過這一深夜。

  雞啼了,天亮了。

  小醇扭動著圖胖的碩大身軀過來,替淨菟淨手洗面,笨拙的梳發挽髻以及穿衣接扣。

  「夫人,爺待會兒便要出門,車隊和奴僕都等在外頭了。」

  淨菟以指沾了點兒胭脂,她第一次塗抹豔色在自己蒼白的頰和小巧的唇肉上。

  他就要走了……她想留給他最美麗的一記回眸。

  小醇憨憨的笑開大嘴,「這是奴婢摘采的菟絲小花,粉紅色的喔。」

  接過她手中的花,淨菟感激的致謝。誰說小酵蠢魯呢,她竟細心的采了同她名兒一樣的花。

  菟絲花。以藤為枝,纏纏繞繞。

  她呢,以君為攀依嗎?

  將花兒插入斜髻中。她急忙的跑向廊道,玉驚破已經走到前庭。

  沉深的藍,她望之所及的是他的孤傲背影。

  「相公!」驚覺的同時她已脫口。

  玉驚破並未停下足步。

  奴僕們面面相覷,他們納悶著爺兒是不是和夫人有所不和?

  淨菟的心往下沉,一直沉到了底。她確定他聽見了她的呼喚,可是他卻不理不睬。

  為什麼呢?美麗的想望竟在一個吻之後破碎。

  她並不知道當自己閉上眼簾,黯然神傷的那一刹那,玉驚破回了眸,他睇見了她為他裝扮的嬌美。

  以及她斜髻裡的一朵菟絲小花。

  「繼續進行?」

  「絕不更改。」

  「但是這對那個小後娘,會不會殘酷了些?」

  他不予回應。

  「忽然之間對她保持距離,這意味什麼?你慚愧了?不安了?」

  「多話。」

  「事實上不必多她這一個角色,計劃一樣可行。」

  沉默了。

  一聲開朗的少年笑聲差點震倒客棧裡的樑柱。貓抓老鼠的謀略是麻煩了點,不過挺好玩的啊。

  但是直到這一刻他仍覺得錯愕,這樁「詭計」坐根本不必多那幾個人嘛。明明不相干的人卻莫名加其妙的牽涉進來,只有不解兩個字可以形容他這做小弟的心情啦。

  該不會連大哥自己也理不清明?唉,喝酒是也。

  第四章

  這一個婚姻原就是彼此供應的交易。相公給予她和兩個女兒安居飽暖的生活,她這為人妻的自然該當理好家。

  孝敬婆婆和照顧疼愛玉旋。他也算是她的兒子。

  ——每日問候總是待在佛堂的婆婆之後呢,淨菟的責任便是代替五驚破,盡心使力的讓玉旋歡樂滿足。

  雖然父愛不是一個做娘親的可以代替,況且她只虛長玉旋十一歲,他其實喊她一聲大姐也不為過。

  今日淨菟如同往常一般的走進後園子,那兒有一個池塘;玉旋似乎喜歡看著魚兒發愣。

  有一回她聽見他對著魚兒說話,以及歎息。

  他是個寂寞又不安的早熟孩子,叫她心疼不已。

  果然,小小身影就在這飄滿雪花的後園子裡。

  將手中的狐衣遮蔽上他的身肩,她感覺他似乎打了個哆嗦。是由於她這不速客的親近嗎?

  玉旋轉過身,他側著臉,滿眼的驚惶和防備。

  淨菟把她原就輕柔的嗓音放得更柔和,「霜雪浸骨,以後出了房門一定要被好袍子才不會壞了身。」

  他盯著她,以一種憤世嫉俗的神色。

  「要不要跟鏡花她們玩玩?你們三人年紀相當。」他太孤僻了,把每一個人都視為蛇蠍。

  如果讓他這樣長大成人,她擔心最最受到傷害的是他自己。

  他咬了咬唇,久久,卻依然像蚌殼似的一句話也沒說出口。他將雙肩上的狐衣扯卸下,用力丟在她的足踝邊然後轉身往前跑去。

  他不要、也不能再面對她,為什麼她老是糾纏不休?

  淨菟忙不迭的撿拾起占了片片雪花的狐衣,她跟著他身後跑;天候這樣凍人,他的鼻尖和耳朵都凍紅了呀。

  足下一滑,她驟然跌趴了下。

  玉旋回首,躊躇了會兒便又往前沖急的跑開。

  片刻後,淨菟才爬起身來。雪花並不會跌疼人,可是他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態度使她傷心。

  回到房間的玉旋把整個人摔丟向床褥,他握緊拳頭猛力的槌打枕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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