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恭媞 > 洛陽紅 | 上頁 下頁
十三


  魏紫向他們輕輕籲了一口氣,奔走在最前頭的太監跑過抱著蘭花盆的藥兒身邊時,恰恰踉蹌著拐了一下,絆住了藥兒——

  瓦盆擲地清脆,卻不像上回有穆執裡站在旁邊,可以眼明手快地接住花盆了。

  藥兒臉色陡地刷白,那日她是為了引人注意才失手,這回她明明抱緊了——

  眾人猶自錯愕,魏紫則搶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在穆執裡身前行了重禮。

  「藥兒一時錯手跌碎花盆,請公子恕罪!」

  「啊,我沒有責怪的意思、紫姑娘請起吧。」穆執裡轉向一旁也跟著跪倒的太監,「徐公公,你先說何事這樣驚慌。」

  「回稟聖上!太後頭疾驟犯,特請聖上回宮。」

  「母后犯病!」穆執裡身為人子,不免五內焦急。他一個箭步正要隨太監返回宮中,這才想起魏紫、姚黃還在旁候著。

  「公子,太后病恙,您別躭擱了。只是藥兒破花之罪,民女想要懇請公子讓藥兒為公子做一個月的牡丹花農以還其罪。」

  「這、這豈不是太委屈藥兒姑娘了?我明白藥兒姑娘不是有意的……」

  「聖上!藥兒願意!」藥兒瞥見魏紫示意的眸光,連忙自請。

  「那——」穆執裡的確也沒有太寬裕的時間為此事商議,匆匆道:「好吧!」

  藥兒歡喜地隨著穆執裡的腳步遠去。姚黃試圖由魏紫的神色中理解她這樣安排的居心,卻只得到她一記得意的回笑。姚黃的眉宇聚鎖得更深。

  姚黃點了一壺酒。他天天到紅妝閣,卻已數日不曾見到魏紫的面。自從花會結束後,他便瞭解好言相勸不僅無法達到點醒魏紫的目的,反而會不由自主地惹怒她。

  這幾日,他見到好幾位年輕公子哥被鴇兒引上樓,又見他們失魂落魄地下樓來。她的手段似乎變本加厲了。擔心之餘,他仍然不明白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他確實愛她,也確實需要渡她。原以為這兩件事是不相違背的,但事情的發展讓他重新思索了起來。

  自己是因為愛她而渡她?還是為了渡她所以愛她?

  他無法肯定地說出答案。他曾經是深愛著她的,但經過千百年,這一份感情又該如何驗證……

  如果她對他的敵意真是如此之深,如果他註定無法與她言歸於好,那麼,走這一趟人間至少要讓她不再向下沉淪。

  愛與不愛,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能不能渡她,卻是關係著天下人……

  他苦思著說服魏紫之道,端起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之際,眼光恰恰與落座於酒樓一隅的青年相接——

  「桃君?!」姚黃驚訝出聲。

  青年褐袍長衫,衣紋行走六十四易。剛毅的輪廓,帶著孤執睥睨的氣質。他見姚黃喚他,背起放於桌上的劍鞘走近。「你看起來不太好。」

  「你怎麼會在這兒?」沒有直接回答,姚黃先為他斟了一杯酒。他鄉遇故知,姚黃覺得欣喜,但對青年的語氣中,卻含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戒。

  「我走訪天涯的目的,你不是不知道。」桃君淡淡說道。

  「七千之殺。你仍固執如以往啊。」姚黃心一沉,不動聲色輕笑,「沒料到會在紅妝閣遇見你。」

  「我在街上遠遠瞥見你一人在窗口喝著悶酒,就上來了。」

  姚黃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桃君並不是刻意來此,這也表示,她仍安全。

  但……瞞得了一時,卻鮮有妖邪能在他這位好友的桃花心木劍下逃過。他既然走到洛陽,自己就更須加快腳步。

  「我遇上一個難題。」姚黃略帶遲疑地說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哦?」桃君聞言,沉吟,「她……是妖?」

  「你還是什麼都能了然於心啊。」姚黃歎,「是不是又要告訴我,除妖務盡?」

  「混亂道綱的妖孽,只容地滅天誅。」桃君冷冷回道。

  姚黃忽然覺得膽寒。早就瞭解桃君的理論,也知道若渡不了妖就只好除妖;這一切在他腦子裡應該是清晰明白的,但他乍聽之下突然很難想像魏紫和地滅天誅之間的關連。

  之前不知道魏紫活著,更沒有想過他還未從驚喜中跳出,就得再經歷一次她的死亡、甚至是他親手血刀——

  他的胸口忽地悶起來。

  若是你,真下得了手?姚黃看了青年一眼,輕聲道:「我好想渡她。」

  「渡?這是個讓人煩惱的字眼。」

  「唉……」

  「老是聽你歎氣。」面對郁抑的好友,有些不忍。桃君看似不以為然地喝了姚黃為他斟的酒,「若直接勸導無效,倒是可以化身試試。」

  「化、化身?」姚黃聞言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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