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顧盼 > 盼-在生命轉彎處等你 | 上頁 下頁
十八


  「我到英國的第二年,全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爸爸在那邊經營一家冷凍乾燥機的製造工廠,大概是因為事先的評估工作不夠仔細,也可能是現實環境無法配合,當然一方面也因為爸爸的管理不善,總之,那家工廠倒了。爸爸積欠了許多債務,員工、銀行、客戶、廠商……他沒有一邊還得起。我一直記得那時候電視上正好播映一部片子,描述一個原本家境富裕的女孩,在一夕間,因為父親買的鑽石礦采不到鑽石而身無分文;我覺得那像是為我編的故事。」她停下來,換了一個姿勢。

  耀暉安靜的聽著,關於她在英國的事,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說。

  「在我們困苦得幾乎無法再生存下去時,奇跡出現了,我們竟遇到一個大貴人。楊伯伯是爸爸在當地華人社團中認識的富商,家擁有的產業包羅萬象,不過最早是從紡織業發達起來的;他有很好的人際關係,事實上,在那個郡,靠他們楊家吃飯的人不計其數。正因為楊伯伯的幫助,使爸爸度過了危機,也讓我們家能夠繼續生存下去;你應該可以猜得到,楊伯伯幫了我們多大的忙。我相信在一開始的時候,楊伯伯是完全不圖回報的,是真心同情我們的,但事情的轉變,就在我進了跟他兒子同一所學校之後開始。」她說著,再度換了一個姿勢。

  他仍試著不去打擾她,心想,雨桐之所以要說得如此詳細,必然有她的原因;而他也正好藉機瞭解她的過去。

  「紹文是楊家的獨子,我們第一次正式的會面,是在楊伯伯幫了爸爸大忙之後,爸爸帶著我們一家人到楊家致謝。那天晚上,楊伯伯留我們在他家吃飯,爸爸答應了;就在我正要往座位走過去時,紹文匆匆忙忙的沖了進來。他目中無人,也沒有理會爸爸、媽媽對他的盛讚,當楊伯母問他在不在家吃飯時,他狂妄的拋了句:『給我在那個美女對面留個位子!』說完就跑上樓去了。一會兒,他下樓,換了一件比較正式的衣服,坐在我對面。接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及談論焦點都集中在我和他身上,楊伯伯不停的誇我長得好,楊伯母則不斷的說我有氣質;當然紹文也得到我爸媽的好感。後來楊伯伯堅持替我轉學到紹文讀的貴族學校,爸媽竟同意了。」她說到這兒,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紹文在學校,儼然以我的護花使者自居,他不允許任何男孩子接近我;而我,在他的監視之下,若跟某個男生多說一句話,那個男生馬上遭殃。這就是紹文,一個霸道的男人!關於這點,好戲還在後面呢!他糾纏我,是的,他對我糾纏不休,但我的父母卻視他為我家的貴賓,只因為楊伯伯曾經資助我們。」

  「紹文始終知道我對他是不耐煩的,也許正因為這樣,他偏要證明一些什麼。於是,他終於做出來了,他向他父親要求與我成親,然後利用了他父母對他的溺愛,和我爸媽對楊家的感恩,他得逞了。在我來臺灣之前,我在雙方家長的見證……或者說是逼迫下,和他訂婚了。耀暉,不,請你不要如此驚訝……」她看著他震愕的神情說。

  「請你給我勇氣繼續說下去。訂完婚後,我立刻要求回臺灣,對爸爸、媽媽,我用的藉口是太久沒有回來,很想念;但對紹文,我一個字也沒有隱瞞,我告訴他,如果有一天我會回到英國,便是他迎娶我的時候了。而當我這麼說時,在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不回英國了。回到臺灣之後,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說。

  前陣子,我收到紹文的信,他說要和我父母問臺灣過年,我開始害怕。耀暉,請原諒我沒有選擇向你坦白,而走錯了一步;我寫了一封信給紹文,告訴他我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對象,請他放過我。沒想到,這封信反而促使他提前來了臺灣。就在你出差的第一天,他出現在我家門口,對我說了許多可怕的話……」她說到這兒,不堪負荷的顫抖著。

  「他是非要得到我不可了!耀暉,他向你宣戰了。無論我對他說什麼道理,他說我是供桌上的祭品,在楊伯伯扮演神的角色及我父親扮演乞求者的角色中,我是楊家應得的祭品。耀暉,我不指望你的同情,因為這整件事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我的父母最起碼還與我站在同一陣線的話,耀暉,我們……或許還值得和紹文開戰;但他們卻早已在陣前倒戈了。」她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緩緩的說。

  「現在,輪到你了。耀暉,我必須對你承認的錯誤是:第一,我以有婚約之身還和你發展男女感情;第二,我隱瞞了事情的真相,這或者也算是一種欺騙。在我終於說出這一切之後,你可以下決定了。」她鎮靜的說,等待他的宣判。。

  「雨桐……我很難在短時間內開口跟你說什麼……這對我而言是……」他若有所思、斷斷續續的說。

  「我們當中總要有一方是果決的,不是嗎?耀暉,我再向你道一次歉,對不起,我絕對無意要玩弄這段感情,如果我使你感到受傷,請你原諒我,我自己也很意外事情的發展會演變成這樣。你……你可以走了。」她起身去打開大門,蒼白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我可以走了?等一下,講清楚一點,什麼是我可以走了?」他坐著,一動也不動,不解她為何這麼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聽更清楚的?耀暉,很多時候,太清楚了反而更傷人!」她悲哀的說。

  「不行,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所謂的果決,就是命令我走嗎?」他大惑不解的說。

  「你是真要聽更清楚的說法了!?耀暉,你走吧!出了這道門,你就自由了!明不明白?你自由了!不再受我拘束了。讓所有我應得的報應由我一個人承擔吧!你既然不能很快做出決定,表示你在猶豫,你懷疑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嗎?那麼不要勉強自己作決定吧!我很抱歉我們的下場會是這樣,雖然我幻想了許多次能與你步入禮堂,但我實在不能拖你下水。」她站在門邊,臉上毫無血色,看來像是真打了一場惡戰一樣。

  「雨桐,你不可以如此斷定我的心,你知道嗎?你要求我在聽完這原先我所不知悉的事實之後,立刻給你一個交代,這是不公平的。我必須重新想一遍整個件事,理出一個頭緒,而不是懷疑我們之間的感情。我能瞭解你的果決,因為你覺得對不起我,沒有向我坦白,以及事情出乎意料的發展,這些都使你感到不安,而你迫切的想要結束這種不安的感覺,我說對了嗎?但是你不能犧牲掉我,如果沒有一個人跟你站在同一陣線,至少我是的,我是你的戰友!」他以極度平穩的口氣說。

  她站在門邊,雙眼晶亮的,有一些淚光閃耀,泫然欲泣。

  「我從沒有懷疑過我們之間的感情,事實上,你剛才做了一篇相當誠實的告白,你甚至向我求婚了!」他換上輕鬆的語氣,說到最後一句,嘴角不經意的微揚起來。

  「我是嗎?」她睜大了眼,臉色恢復紅潤。

  「你是的!剛才你說要跟我步入禮堂的,忘了嗎?」他努力的忍住笑意。

  」我……我是……天啊!我是怎麼了?這麼多嘴!耀暉,你好壞哦!連你也要欺負我,是不是?你也要欺負我……」

  他一個箭步奔向她,用力的將她拉近自己,讓她的耳朵緊貼在他的胸膛上。

  「聽聽我的心!雨桐,別說你聽不見我的真心,否則我拿把刀把它剜出來給你看!嫁我!你聽好,這輩子,你只准嫁我!」他痛徹心肺的說。

  她靠著他,再也忍不住,就在他溫暖厚實的胸膛上一任自己的淚水氾濫。

  「我不知道前面有多少障礙、多少險阻,我也不喜歡跟任何人硬拚;但是,我不能離你而去,也不願你離我而去,那麼怎麼辦呢?」他輕揉著她的長髮,聲音在她的頭頂;說得很輕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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