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嫚綾 > 兔女郎之歌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普通女孩子?我拜託你好不好?她小姐沒事把我愛車的屁股給撞凹了一大塊,讓我剛出廠的車又馬上進廠,更別提她幫我們畜牧世界所拍的封面!原先只想把那本雜誌的封面搞定,沒想到咱們在美國的大老闆看到樣本後,指定就要這妞兒拍國際版,你知道何謂國際版的吧?那可是要三點全露的耶!但是這小姐別說三點,怕是連根趾頭都不肯了,我們全公司的人都在為到哪裡去找她而一個頭兩個大。況且,我的車……這回修起來可不是筆小數目!沒想到,她小姐竟是你老兄的……」他將視線再轉向育溏,那表情就像是吞了幾百斤的黃連。

  「別再埋怨了,修車費我會賠償的,至於封面的事嘛……」

  「怎麼樣?人家海夫納還不是把老婆的裸照刊給全世界的人看,有道是好東西要和大家分享,你就大器點,把你老婆借給我們拍些照片,反正別的男人是看得到摸不到,況且你老婆拍了我們的封面之後,你知道全世界的男人會有多嫉妒你嗎?」鄔彬搓著手,滿懷期望地湊近知淼,一再地遊說著他。

  「你是說讓全世界一半的人口都對著我老婆流口水?免談!即使是全身包得密密的都不可以!鄔彬,放棄吧!我托你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知淼一把拉過聽得心中忐忑不安的育溏,護著她並肩進了那朱紅大門。

  「……我,啊?老胥,這可不是我在自吹自擂,你老哥交代的事,我鄔彬何時給你老哥開過天窗來著?」刷一聲地拉開那道黑色布幕,只見眼前立著一個模特兒穿著一襲金絲上鑲綴著瑩瑩水晶的禮服——

  那水晶墜子的光澤和淡金絲的色澤相映襯,使這件剪裁大方合身的魚尾形禮服,更加出色炫人,神秘燦光柔和吸引著所人的視線。

  「就是這件?」知淼繞著那人形模特兒衣架走了幾圈,不置可否地抬起頭。

  「喂,老胥,你可別小看這套禮服,雖然看起來挺素的,但你要知道衣服是看人穿的。越是簡單的剪裁,對穿的人的身材越是考驗,若沒有上選的標準身材來穿,絕對顯不出這禮服的味道,有道是人穿衣而非衣穿人,只要碰「對」人,那效果絕對出奇地驚人!」鄔彬動手將衣物由模特兒架上剝了下來,將之擺在自己身前,沾沾自喜地在穿衣鏡前東比西照,不時地嘖嘖出聲滿意至極。

  「關於這些專業方面的問題,我不瞭解。只是,我想確定你是否可以給我的新娘,一個永難忘懷的婚禮。」說完,他定定地凝視著育溏,眼裡緩緩蒙上一層柔情的霧,裡頭承載著不容輕忽的堅定,恍若一股電流,震入她的眼裡、心中。

  氣氛霎時凝結,有著驚惶、甜蜜的感受,望進他漾滿柔情的眸子裡,育溏發現自己居然毫不猶疑地相信了他的誠意,在這一瞬間她甚至衝動地願意將自己託付給他!頃刻後,理智再度回到她腦中,她真能就因為協議而嫁給眼前的這個男人?這樣的婚姻真有幸福可言?在這陣眼波流轉間,有什麼東西逐漸變化、加深著!

  「喂喂喂,這可不是在拍婚紗照,你們兩個再這樣含情脈脈下去,當心別把我的店給燒了起來。」鄔彬雙手插腰地在旁打趣著,臉上滿是揶揄之色。

  知淼聞言微微偏轉了頭,臉上流露出那股玩世不恭的神情。「鄔彬,我發現你是最會殺風景的程咬金!」

  魔咒瞬間消失了,育溏竟形容不上心頭那股感覺:是慶倖或是迷惑……也許還有濃濃的失望……失望?她為這個不請自來的念頭,重重地蹙緊了眉頭。

  似乎留意到她的異樣,知淼伸手拍拍她的背:「育溏,既然鄔彬都這麼迫不及待地展示他為你而特別裁制的禮服,你就去試試看吧!」

  盯著鄔彬滿臉得意之色,再望了眼知淼熱切的眼神,令她不得不面對這閃亮如流金般的輕紗所代表的意義,不由自主地連退了幾步。

  「育溏?」知淼訝異地盯著她,小心翼翼地跨前一步。

  「咦?難道你不滿意?沒關係,看在你是老胥的女人分上,我破例可以幫你修改,直到你高興了為止!」見育溏仍是沒啥反應,鄔彬的微笑也逐漸僵硬了起來。

  「我……我……咳咯……咳!」壓力向她逼迫而來,那種被鎖在衣櫥中的孤立無援、可怕的經驗又湧了上來。狹小、黑暗,幾乎令人窒息般的微薄空氣……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哭求無人搭理的童年時代,育溏死命掙扎,在陣陣的哽咽聲之後,她眼前一黑地癱軟在地。

  此刻的自己是在夢境中嗎?陣陣的鳥聲啁啾、蟲鳴唧唧,清晰地傳入耳中,育溏伸手揉揉眼睛,勉強地睜開眼、只見一方日光,自窗外稀稀落落地灑進屋裡,淡淡的金黃光芒透著溫暖,徐緩的風,微微拂面而過,舒服得有種幸福感,但,這裡是……

  「你醒啦!要不要喝杯酸梅湯,這是山腰上的潘嬸所精心調製的,每年到了梅子採收的季節,她便會做些梅子加工食品送上山來。」知淼倒了杯琥珀色澤梅香撲鼻的液體遞給育溏,臉上有若窗外陽光般的暖暖笑意。

  沁人的梅香催促她一口飲下,溫潤清涼的酸甜滋味,紆解了燥熱乾渴的感覺。

  育溏自低垂的眼簾下偷偷地打量著身旁的人,此刻的他不似先前衣裝筆挺的光鮮,僅穿著舒適的棉質長袖襯衫,袖口高卷到關節處,陳舊整潔的打褶棉質長褲,腳蹬雙寬板牛皮涼鞋,雖然在燠熱的仲暑,卻還是一派神清氣爽。

  少了股咄咄逼人的氣勢,如以前所見到的騎單車的男人,為了掩飾心裡的慌亂,她把頭垂得老低,以掩飾自己的窘狀。

  「聽到了嗎?那是藪鳥,是不是很像老鼠?木屋邊欄杆上是只紫嘯鵬,算是老鄰居了,你以後也會常常見到它。至於那棵山櫻花葉叢裡跳來跳去的小東西,是只調皮的黃山雀,它常偷襲我掛在簷間的玉米穗呢!」知淼輕拍育溏的肩,隨即接過那只玻璃杯,一一地向育溏指出他所說的鳥。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一般人很難分辨出它們的不同。」想起自己對飛禽的粗淺認識,育溏不太好意思地伸伸舌頭。

  「剛開始時我也分辨不出,但凡事只要肯用心,我想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伸手攙扶著育溏下床,讓她靠在窗邊。

  育溏悶悶地想著他的話,幾棟矗立在靄靄日光下的木屋,心裡憑添無限感慨。

  想當初自己是懷著何等興奮的心情,來到這個陌生的山區,以為只要努力,便可以得到些許的報償,卯足了勁兒的想要在工作上證明自己的能力,肯定自己生命的價值,誰知……

  「噓,在旁邊的灌木叢中,看到了嗎?是只漂亮的臺灣藍鵲,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麼漂亮的小朋友了!」知淼指向棲息在樹枝上,正迎風顧盼的鳥,它有著鮮豔的寶藍色羽毛,嫣紅的嘴喙,由頭到頸部是烏黑一片,黃澄澄的眼珠滴溜溜地,有說不出的可愛。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她佇足在一旁,望著這個全心全意都放在枝頭那只藍色鳥兒身上的男人,她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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