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嫚綾 > 兔女郎之歌 | 上頁 下頁
十九


  而他竟如此輕率地對這協議當真?這豈是兒戲!?白花花的陽光已不似平日溫暖,她突然感到一陣恐慌,天地之大,卻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她洩氣地坐在漆白的鐵椅上,無聊地眯起眼睛,盯著天邊迅速流轉的雲彩。

  好吧,事情已經到這個節骨眼兒了,再怎麼難過,埋怨老爸的糊塗,似乎都已無濟於事,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想法子打消那個人想娶我的念頭,只要他不願意娶我,事情不就解決一大半了嗎?

  從來沒有這麼佩服過自己,育溏自鐵椅上一躍而起,哼著歌兒地進了路旁的書局,尋找那本莎士比亞的「馴悍記」,她要看看那拿婚姻當兒戲的男人,是用什麼角度在欣賞這出莎翁名劇。

  如果說育溏對這個叫胥知淼的人還有什麼不確定的話,眼前這幾個由重重保全人員護送著珠寶店經理、在電擊棒和外頭許多全副武裝警力所引起的騷動,已經足以令她印象深刻了。

  「這是本店最極品的翡翠,請王小姐點收。」那位前額已是光禿一片的經理拿著以精緻的真皮珠寶盒攤掛著的翡翠珠鏈,局促地看看狹小的斗室,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疑慮。「這款翡翠可是名家珍品,且是前清貝勒的珍藏,價值連城。王小姐如果不嫌棄的話,本店可以提供很安全的保管……」

  「不必了,呃……張經理是吧?我相信我可以為這串珠子找到個最好的地方去保管,還有什麼事嗎?」育溏站在門口扶著門框,滿臉的不耐煩。

  「還有這幾盒是本店精選的幾款鑽石及紅寶、藍寶,王小姐要不要先挑好樣式,我們便可依小姐你的指圍,趕工為你鑲好。」伸手一指,那幾個保全人員立即啪一聲地打開他們所捧的皮箱,霎時間滿室充斥著各色霞光。

  育溏沒好氣地走過去,將那些皮箱一一用力合上,在他們訝異的目光中,朝外點了點頭。「你把這些東西全都帶回去吧,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我根本買不起這些奢侈品,抱歉!」

  面對她的逐客令,經理和一旁的保全人員們皆為之愕然,但畢竟是商場打了好幾滾,未幾他又堆滿了滿臉笑容地湊上前去。

  「王小姐,這價錢方面不勞你操心,胥先生已經跟我交代過了,只要王小姐喜歡的,價錢由他負責。您只要挑樣式即可。」

  育溏抿了抿唇,寒著臉地踱到窗畔。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他以為他在幹什麼?一大清早就被絡繹不絕的電鈴聲所吵醒,陸陸續續而來的是飯店主廚親制的早餐,天曉得她自小學三年級,就沒有再吃過啥早餐的了。而今兒個一大早,卻為了那一大盤令她看了便飽的豐盛食物,硬生生地被人自好夢中吵醒。

  然後在她食不知味地吃著油膩的培根和荷包蛋時,一大把由各種綠色植物和嬌豔玫瑰所組成的大束捧花,還有晨露猶在的百合海芋,像是逃難般的全擠進她略嫌擁擠的小套房。

  更別提那些標簽都還沒拿掉的名牌衣物、皮包、皮鞋,甚至化妝品,滿滿地堆得她幾乎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她的情緒一直處在不好的狀態,而在珠寶商帶來這些稀世珍寶時,更是火上加油地達到高峰。

  「既然出錢的人是那個偉大的胥先生,你就應該把東西送去給他。對不起,我還想再補個回籠覺。再見!」育溏將那群啞口無言的不速之客送出大門後,這才踩著憤怒的腳步,重新回到她破舊但舒適的小床上。

  翻來覆去,卻是怎麼也睡不著。盯著斑駁的天花板,育溏的心思逐漸混亂了起來。結婚……這是多麼遙遠的事!一直以為結婚就是兩個人,願意為彼此承擔痛苦憂傷,樂於分享對方的成功快樂,是如何的心靈契合!

  然而,現在的自己卻陷於此種荒謬的情境下莫可奈何?

  伸手按下一連串的數字鍵,不出所料,老爸的大哥大還是收不到訊號;而他家裡的電話總是由答錄機把關;服務處的職員們,千篇一律只會要求她留話,育溏氣餒地甩上電話,兩手支頤,思緒陷於混亂之中。

  不成,我總不能老處在挨打的局面,或許可以想出些什麼好法子刺激他收回這種只有精神失常的人,才會莫名其妙答應的婚事。

  站在大門外,面對警衛和那些工作人員們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殷勤招呼,育溏掛著尷尬的淺笑,在破破的牛仔褲上抹去手心的汗水,戰戰兢兢地往裡頭走去。

  整棟大樓唯一沒變的,可能就是門口的那位警犬般機警的秘書。他坐在大辦公桌前,雙手飛快地在文書處理機鍵盤上移動,偶爾靜靜地抬起頭,冷漠地瞥了育溏一眼,隨即又低下頭認真地輸入資料。

  寬闊的大理石地面,映著玻璃帷幕所引進的光亮,激越出一股冷冷的寂靜。室內除了文書處理機所發出的噠噠響聲之外,只有佇立窗前的男子,正以流利的英文,對那個秘書滔滔不絕地口述著一些事項。

  育溏遠遠站在門邊微偏著頭盯著這個可能將要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

  育溏警覺到兩人之間有極大的差異——他是成功的,而自己卻是一敗塗地,從沒有做好過什麼事;他是如此散發著自信滿滿的光輝,自己,卻像岩縫中的小草般的怯懦……

  育溏發現自己正在自怨自艾,她拼命地眨著眼睛,希望能抑止差點溢出眼眶的淚水。別再感傷了,我可不是到這裡自慚形穢的!育溏挺直了腰杆,努力地為自己打氣。

  似乎發覺到她的存在,恰巧轉過身的知淼,在見到她的一刹那,原本嚴肅抑鬱的臉色,如同被春陽照融了的冰雪,即刻綻放出熱切的笑容向她走來。

  「怎麼有空到這裡?」迎著育溏坐進他那寬大高敞得像是要將她吞噬了的牛皮旋轉椅內,一彈手指,他連頭也沒抬,那秘書立即站起來,無聲無息地消失門外。

  「呃,我是來找你理論的!」一抬起頭,育溏就後悔個半死,面對這高壯得像座塔的巨人,她越發感到自己的渺小。

  「理論?」知淼原在把玩著桌上那個巴掌大的紫水晶紙鎮,卻在聽完她的來意後詫異地挑高雙眉。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對我造成很大的困擾。」

  「你不喜歡那些禮物?」

  育溏苦笑地搖著頭:「不,有誰會不喜歡那些東西呢?只是,我討厭它背後所代表的涵義。」

  「你認為有什麼特殊的意思?」

  「胥先生,我必須再跟你澄清一件事,那個協議不過是酒醉後的玩笑罷了,等我找到他後,一定會帶著他跟你把事情解釋清楚……」

  「你有男朋友了嗎?」他冷不防地丟過來一句。

  「嗄?」被他這麼猛然一打斷,育溏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扇動著長而密的眼睫,怔了幾秒,她才找回舌頭地接下去。「沒有,但……這跟我所提的事有什麼關係?」

  「唔,有道是『君子不奪人所愛』,倘若你已有個為你守候的男人存在,我就會考慮取消這個婚約。」

  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兒,育溏不禁暗想,早知道的話,我就……

  像是看出了她的懊惱,知淼伸手穿越育溏柔軟如垂瀑的長髮,輕輕地揉捏著她僵硬的頸背。

  育溏原本還想避開去,但他緩慢而有節奏的手勁,像畫著大大小小的螺旋,令她不由自主地更往後仰,緊繃著的肌肉也逐漸地鬆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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