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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儘管在看書的這段時間裡,兩人甚少交談,彼此卻能友善的相處,燈光明亮、音樂柔和,喝著張嫂湖來的高山茶,欣賞作者智能的結晶,他倆竟都在不覺中悄悄愛上這種氣氛。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卓凡的回信終於來了要有耐心,親愛的舒飛。

  對於你的提議,我考慮了許久,仍覺得我們還是不見面較好,因為我們所建立的友誼對我太重要了,我不想冒險——外在實物常會影響人們的觀點。

  生在世上,我們都希望自己擁有更多。不過,擁有並不等於享有。

  例如有錢人能夠擁有豐裕的物質生活,但是,他勢必要付出代傾,以時間、心力賺取金錢,甚至為賺錢不擇手段、患得患失。這樣,即使擁有高傳真磁盤、立體聲大電視,又如何能靜下心來享受好節目?就算把稀世的珍貴藝術品買回家,若沒有時間來欣賞品味,徒然是把它們淪為炫耀財富的物品。

  這樣的擁有,並不等於享有。

  另有一種境界卻是我們無法擁有,但能享有的。

  譬如是清風明月、鳥語花香,誰能擁有天地大化?然而只要有一顆慧心,就能享用自然的冬宴。又如走進世界著名的美術傍、博物館,縱有萬貫家財,也無法擁有任何一件令人歎為觀止的作品;但在用心觀賞的那一刻,卻能手有一份精華韻致的感動。

  這種享有不是比擁有更為可貴?更有意義?

  所以,聰惹如你,當已發現「擁有也享有」的人是有福的——擁有你這位最無邪的忘年之交,享有最純真的濃郁友誼,才使我擁有實現空間,手有如夢生活,如此福份豈能不心懷感謝:豈能不細細珍惜?又豈能套求再與你相見同欲了你能體會我的這種心情嗎7視你為畢生珍藏的卓凡看完信,舒飛縱為卓凡拒絕了她的提議頗感失望,但又以信尾那段「視你為畢生珍藏」的文字而沾沾自喜雖然他們不曾會面:全房裡卻都留有對方的位置,倒也夫複何求?白天,譚大維絕少出現在住處,舒飛因此有大把的時間自由活動。早上,吃完早點後,她往往回到房間作晝:下午,她即外出去逛畫廊,參觀報紙藝術版上提供信息的各大小畫展,熱切的吸收中國畫及西洋畫各派的晝風。她因此在給卓凡的信上,提及自己的觀點最近,參稅了一項當代婪術拍雲會,其中有好些是知名度甚高的現代藝術家作品,印象最深刻的是芭芭拉·古拉吉一幅名為「無題」的綜合素材盡作。畫面上,一隻指甲裡藏汙納垢的黑手,抓住一把銀色鍚箔紙,而從掌心、指縫間四處竄出的戰機,則點出戰爭所引發的驚悸心理。

  這使我想起鄰人收養過的一個越南女孩,他將那個孩子視如己出,竭盡所能的給她一切,給她穿最漂亮的衣服,還她上最好的學校,提供所有物質上的享受:可是幾年後,他發現那個女孩依然有藏匿食物的習慣,還使他們夫妻倆感到十分失望,卻不明白那個女孩其實是無法克服對饑俄的恐罹。

  而我的成長歲月中,也一直是處於饑餓狀態,那不是物質上的……,你應該知道。很感謝你一路上給予我的精神食糧,而我也像那個小女孩一樣永遠珍藏起來。

  話題是不是扯得太遠了,讓我們回到印象派畫作的拍賣會場上吧!儘管主辦單位只展出了廿五幅作品,但窄小的現場始終充滿著絡繹不絕的人群,作品不錯固然是吸引人一大原因,而最重要的是,它告訴我們!好!是永遠都不甘寂寞的。

  或許,有一天,我的作品也能進步到明個展的水準,屆期你還會拒絕我的邀約嗎?

  想要與你會面的舒飛雖然沒有人通知她,但是舒飛已感覺到:方可雯回來了——先是有一整天沒見到譚大維的身影,按著又取消了她的座車,要她外出時請張嫂幫忙叫無線電出租車,而且已有兩個晚上他沒有指派她任何工作。

  他不是不在乎方可雯的嗎?為什麼她一回到臺北就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舒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盡辦法都無法入眠,思緒像走馬燈轉個不停:早就該向方家揭開自己的身分了,為何始終提不起勁來?她認為母親一定是神智不清,才會要她來找方祖伸,像他這種老謀深算的人,會不要任何證明就相信她的片面之詞?她應如何取信於他?而這晚的氣溫也正如她的心情一般低落,使蓋著絲被的她怎也暖和不了身子,她於是躡足下樓,想替自己沖杯熱巧克力。

  廚房的地磚真是冰冷,使她臨時起意將杯子端進房間。才舉步,身後便響起低沉的男聲:「幾點了了還不睡覺?」

  她轉身望去,見到仍穿著正式西裝的譚大維佇立門口。

  「幾點了?還知道回家?」她的話裡不無怒氣。

  「你的口吻還真像個等門的妻子呢!」他調侃她。

  「沒有女人會願意嫁給你這種人。」她一徑端莊的捧著杯子,打算自他身旁走過。

  「可是,我就要結婚了呢!你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嗎?」他伸手擋住門口,不讓他過去。

  「真的?恭禧你啦!」她勉強笑道。

  「你不好奇誰是新娘嗎?」

  「這還需要問嗎?」她諷刺的反問道。

  「的確,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我不結婚則已,要進禮堂的話,新娘就一定是方可雯。」他頹然放下手來。

  「要不要我幫你也調杯飲料?替你慶祝一下。」她其實是相信他並不愛方可雯的。

  「熱巧克力嗎?我又不是小孩子。」他連連搖頭。

  「它可是恢復精神和快樂的泉源呢!」她不顧他的反對,兀自將手中的杯子遞交給他,自己又回頭複製一杯。

  舒飛走進起居室時,譚大維已打開音響、點燃燭臺。

  「不看書的時候,還是燭光最柔和。」他吹熄火柴時,看見赤腳走來的她,不由好笑道:「你是天使嗎?不然,為什麼都不穿鞋子?」

  「不管我是不是天使,我都會為你的婚姻祈福。」

  「你不是很討厭我的嗎?」

  「天下沒有永遠的敵人或朋友——你難道沒聽過?尤其是你即將走進墳墓中,我能不為你祈禱嗎?」她莊嚴的挺起胸。

  「沒有可能例外?」他當然轉出她的弦外之音婚姻是戀愛的墳墓。

  「婚姻裡的變量太多,什麼是天長地久?自己騙自己吧!所以我永遠都不會選擇婚姻。」

  她老氣橫秋的表示。

  「你還沒有談過戀愛?」他幾乎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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