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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夜風乃大,吹得旌旗獵獵作響。營帳四周燃著數十支火把,火舌吞吐,卻驅不散夜裡的寒氣。

  營外一人當風而立。見了夢無痕,頓時快步迎了上來。

  「無痕可是踐約來了?」朱棣豁然笑道。

  夜幕之中,他孤身一人站在那裡,風霜欺眉,發上隱約凝著水氣,卻依然威儀如山,氣度磊落。

  慕容華衣看在眼裡,忍不住在心底喝了聲彩。好一個燕王朱棣,端是帝王氣度,也不枉她當初為他所用,險些命喪黃泉。

  夢無痕溫和地一笑,拱手道,「勞王爺相候,無痕愧不敢當。」

  「多年未見,你也學會客氣了?」肅手迎客,朱棣笑道,「來,去孤王的中帳,你我好好敘上一敘。」

  覷著朱棣的臉色,慕容華衣抿唇笑道,「王爺這中帳可不是人人進得的。奴家在此地候著便是。

  夢無痕微一沉吟,道,「也好。」

  暗地裡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

  湊近了他,慕容華衣低聲道,「可不許讓我久等。」

  與她相視一眼,夢無痕點了點,道,「王爺請。」

  「請!」

  中帳裡,茶香嫋嫋。

  朱棣沏了杯熱茶,遞到夢無痕手裡。

  道了聲謝,夢無痕淺淺啜了一口。

  凝眸望著他,良久,朱棣緩緩道,「當年第一次見你,是在朝堂之上,父皇座前。那時你還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年,進退間卻泱泱大度,雍容自現。我本想納你入麾下,不料父皇終究是將你留給了朱允炆。」

  夢無痕沉睫,望著手裡的杯盞,道,「皇上宅心仁厚,先皇便是看中這點,才會傳以帝位。」

  「可惜卻震不住場面。」朱棣冷冷一笑,眸中掠過一絲嘲諷之色。

  夢無痕默然。

  燕王所言,雖屬大不敬,卻偏偏一語中的。當今天下,內有諸王割地,覬覦皇權。外有鄰國環伺,虎視眈眈。皇上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削藩,奈何諸王勢力早已坐大,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此時此地,孤王只問一句話。」朱棣抬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道,「無痕,你可願助我成事?」

  「我若說不願,你會如何?」夢無痕沉靜地道。

  朱棣眼色一沉,道,「我不逼你。但你要知道,若你助我,等我攻下應天,得登大寶,你就是我開國之臣。孤王知你有心革新除弊,屆時朝堂之上,你自可施展抱負,再無人阻礙得了你。」

  夢無痕淡淡一笑,道,「我早已無心朝廷,又何來施展抱負之說?倒是王爺如今被這漳河所困,進退不得。且不說攻下應天,便是想率軍全身而退,只怕也難。」

  段易影雖已離去,然布下的八陣圖仍在,一條小小的漳河鬧得燕王進退維谷。近日裡若不能渡過漳河,朝廷的增援大軍一至,再加上邊關數萬兵馬襄助,前後夾擊之下,只怕宏圖霸業頃刻間便成烏有。

  朱棣自是懂得這個道理,沉吟了片刻,道,「你說的誠然不錯。不過,即使我兵敗漳河,你以為朱允炆的皇位就能坐穩了?」

  頓了頓,續道,「即便兵敗,你道我數十萬大軍便盡滅於此?便是退兵建州,堅守數月又有何難?到時東有福王,南有承德王,加上我的兵馬,三王近百萬大軍成合圍之勢,與朝廷一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戰火紛起,苦的是天下黎民。」夢無痕垂眸道。然而心中另一層憂慮卻未宣之於口。激戰之下,無論勝負,雙方必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到時若是領國發難,外敵來犯,又該如何抵禦?

  「若是及時渡過漳河,孤王便可直逼應天。到時天下既定,旁人自也無可奈何。」望著夢無痕,朱棣沉聲道,「這一戰可大可小,全在無痕你的一念之間。」

  眼前男子寬頤廣額,氣度磊落,森森霸氣隱而不露,銳氣中又見雍容。對上那雙仿佛裝得進天下的眼睛,夢無痕忽然恍惚了一下。

  依稀見,仿佛看見了當年太祖皇帝策馬奔騰,指點江山的豪氣。這一對父子,是何其的相象呵。

  淡淡沉睫,掩去眸中的苦澀,夢無痕道,「王爺抬愛了。」

  沉默了片刻,抬眸接道,「王爺料得不錯,無痕確有破陣之法。但是——」

  朱棣的眼睛頓時亮了,道,「但是什麼?你儘管說。只要你助孤王渡過漳河,想要什麼,孤王無不答應予你。」

  「王爺既然如此說了,那無痕便直說了。」放下手中的茶杯,夢無痕直起身子,肅然道,「其一,王爺若攻下應天,不得傷害皇上性命。舉凡朝中重臣,便是不服新主,亦不得恣意殘殺。」

  微一沈吟,朱棣道,「孤王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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