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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為何她要承受地獄之火的焚燒?

  她不從!她不服!她恨……

  一陣清涼的感覺突然從頭上灌下,雖然身體依然焚燒著,可是額上那清涼的感覺,讓她被焚燒的神智稍稍冷靜了下來,消弭了剛萌芽的怨恨。

  是什麼?

  察覺那清涼的感覺消失,她焦急、慌亂。

  不!別走!

  她奮力的伸出手,抓住了那股清涼的源頭,往自己火熱的臉上貼。

  好涼,好舒服,是……爹爹的手?就像小時候傷寒發熱時,身子不好的爹爹總是用他那帶點冰涼的手為她降熱……

  放手!

  一聲不悅的命令穿破黑暗,進入她的意識。

  放手?什麼?

  察覺手中清涼的源頭似乎想掙脫,她恍然大悟,那聲音是要她放開爹的手。

  不,不放,放開了,爹又要走,她又要受到地獄之火的焚燒,她下過決心不再委屈自己的,所以她不放了!

  可她不放,那掙脫的力道便更強,最後她無力了,被那清涼源頭給掙脫開來。

  「別走……爹……」她懇求低喃,眼角滑落兩滴淚水。

  我不是你爹!那聲音又響起,接著,冰涼的觸感又回到她的額頭。

  她舒服的籲了口氣。

  「別……丟下吉祥,爹……」緊蹙的眉頭緩緩鬆開,是爹爹,一定是爹爹。「吉祥……好想爹……」意識沉入深眠中時,她彷佛又聽見那涼薄的聲音又說了什麼,可她也不管了,只要爹可以陪著她一下下就好……讓她開心一番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這女人!

  段毓楠蹙著眉,瞪著自己失去自由的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探望她,原本只是夜裡睡不著,到院子散散步,想起昨兒傍晚間之稟報說她一整日高熱不退,大夫說是寒氣侵腑,會發熱幾天,只要按時喝藥,退了熱,就不會有事,只是不乏有人高燒不退因而死亡。

  大夫的「只是」,他相信,因為他本身就曾經差點成為那個「只是」。

  他並沒有考慮到她房裡會有人在照顧她這點,甚至可以說,他什麼都沒想,只是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這裡來,可當他發現她房裡竟然沒有別人時,忍不住皺了眉頭。

  明明交代楊總管派兩人日夜輪流照顧,為何放她一人自生自滅?

  看著她因高熱而痛苦呻吟,臉頰燒得豔紅,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探向她額頭。

  額上的高熱燙了他的手,讓他心驚,想回頭叫人來,才剛抽回手,沒想到昏迷中的人竟然伸手抓住了他。

  「好涼……」低低的囈語,雖模糊,但他卻聽清楚了。

  打從十六年前大病一場之後,他的手向來就是冰冰涼涼的,不管怎麼調養都無法改善,尤其到這個季節更是明顯,沒想到倒因此讓高熱的她舒服了些。

  不過……他可沒打算一直這麼出借自己的手。

  「放手。」

  他抽手,沒想到她竟然對著他喊爹!

  「我不是你爹。」他反射性的反駁。

  看見她臉上的淚,他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抹掙扎,最後歎了口氣,在床沿坐下,把自己的手貢獻出去。

  聽她喃喃囈語,說著想念,他忍不住再次強調「我不是你爹」這句話,只可惜床上的人根本沒聽進去。

  算了,何必跟一個病得糊裡糊塗的人計較。

  身子向後靠在床柱上,他就這麼坐在床沿靜靜的看著她,清麗雅致的容顏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卻另有一股婉約柔美的味道,那微蹙的眉讓他想起她眼底的那抹倔強神情。

  她並不白,他伸出食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也不柔嫩,比起他的皮膚糟多了,定是風吹日曬的結果。

  抓著他的手雖小,卻也比他的粗糙許多,是一雙做粗活的手。

  她說她不會輕賤自己的生命,說著這話時,還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而拿盆景攻擊他時……他的眼底泛出一抹笑意。真是個有趣的姑娘呢。

  看她似乎燒得很痛苦,連自己冰涼的手也被她溫熱了,他偏頭望向一旁的面盆,然後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將手抽回。

  才剛站起身,一陣輕微的暈眩倏地襲來,他連忙抓住床柱穩住自己,閉了閉眼,等待那股他早已習慣的暈眩感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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