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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當離開孟家之後,宋宇盛叫了輛計程車。司機看來不過二十幾歲,臉上卻有歷盡滄桑的痕跡。

  「先生,上哪兒?」他的口音老成而沉穩。

  「永和民樂街。」

  自宋宇盛報完目的地至他下車,兩人之間未再多交談一句。

  進了門,一屋子冷清,偌大的房子裡聽不到一絲人聲。明言也不知人在哪裡,都二十四、五歲的人了,還終日閒蕩,沒一份固定工作,整日和他那堆狐群狗黨、酒肉朋友混成一塊兒。這樣下去,他會有前途嗎?

  說他壞,他倒不是真的壞,只是沒有責任感。但對一個男人來說,沒責任感簡直是致命傷。女人最恨的就是不負責任,況且明言又嗜好在脂粉堆中打滾,將來他不知會傷盡多少女人心。

  傷盡女人心!

  他不也是活生生的例子嗎?楊樺就是被他傷透了心才決定嫁做他人婦。難道人格特質也會遺傳?孟芸說她叫宋艾盟,姓宋?

  為何如此恰巧,或許她對我仍念念不忘,所以找了個姓宋的男人嫁了。雖然無法和我做夫妻,卻可以讓兒女擁有和我相同的姓。夜深人靜,她會假裝枕邊的人是我,因為他也姓宋……宋宇盛想著,內心忍不住又一陣悲淒。不,他不能連試都不試就放棄,最起碼要得到她的原諒,告訴她二十六年前,是他錯了。

  他不該負氣地說那些違背事實的話,更不該用尖酸刻薄的語氣諷刺她,是他白白葬送了兩人的幸福,結果換來自己無止盡的痛苦與思念。

  有了這番決定,宋于盛突然發現心情平復許多,甚至有些輕鬆。他不但要求得到楊樺的原諒,更要幫她的女兒在攝影界闖出一些名號,以為自己贖罪。

  單調的病房內,飄浮著乾燥而充滿消毒水味的空氣,寂靜中交雜著淺淺呼吸聲。

  「她睡了!」於紹倫輕聲低語,深怕吵醒芷凡。「我去幫你搬家吧!」

  「我的東西不多,不必花很多時間。」艾盟道。

  「那就走吧!」

  一陣腳步聲後,芷凡慢慢睜開眼睛。「呼!好險!終於走了。」她一挺腰坐了起來,順手拍拍胸口。

  待在這鬼地方數十天了,不需要太潮濕也能使人發黴。她是這麼耐得住無聊的人嗎?喔!當然不。好不容易逮到這個四下無人的大好機會,芷凡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她趕緊跳下床,換下一身邋裡邋遢的衣服。反正她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醫生交代說她身體還非常虛弱,要她再多住幾天。她倒是覺得如果繼續待在這兒,才真的會虛弱至死呢!生病的人,本來就該多活動活動,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骨頭都快生繡了。

  拎了錢包,她躡手躡腳地推開大門。嗯!還好,走廊上的人並不多,也沒看見哥和艾盟的人影。她刻意偽裝成病人家屬,匆匆忙忙逃出醫院。

  走進吵雜的臺北街頭,一陣清涼夜風襲來,芷凡覺得這滋味棒呆了!以前,她常抱怨臺北的交通、空氣、及一切她能抱怨的。但現在,除了興奮,她再沒有更好的形容詞能夠代表她此刻的心情。那些她熟悉的人、事、物全回來了,怎能叫她不雀躍不已呢?

  溜是溜出來啦!可是要去哪呢?總不能在街上閑晃吧!她拿起韋康磊給她的名片,心中禁不起誘惑,打算去他家勘察地形。一旦熟悉了當地環境,她也比較容易進入狀況,為自己造成的後果負責。

  她隨手招了輛計程車,很快就到了韋家。一下車,幸好她的心臟夠強壯,否則很可能早已倒地不起。眼前這幢華麗雄偉的獨棟別墅真的就是韋家的嗎?她掏出名片,不安地再對對住址,心裡祈禱千萬不要找錯地方。奈何天不從人願,眼前建築物正是韋家大宅,貨真價實錯不了!

  天啊!她不單是闖了禍,還闖下了滔天大禍。撞死了有錢人家即將入門的少奶奶,這可怎麼辦才好?

  芷凡著急慌了,原本已被韋康磊安撫的心又波濤洶湧,翻起大浪來。

  濃密的綠色藤蔓爬滿了韋家別墅的外牆,夜晚看來格外駭人。四周空曠的草坪增添了不少蒼涼感,讓她渾身泛起雞皮疙瘩,涼意直竄腳底。

  韋家的人一定個個孤僻自閉,才會住在這種屋子裡,活像住在鬼屋似的。芷凡搓搓手臂,竟感到絲絲寒冷,這和盛夏該有的炎熱完全不同。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計程車都跑了,想離開這地方也沒法子啦!她再次審視這座雄偉壯麗的建築物,除了為它的氣派所震撼,內心不免酸酸的。有錢人就是有錢人,住的確實不一樣。其他不說,單單一個銅雕大門,一般人根本買不起,更何況其中庭院的造景,假山流水,蓊郁林木,處處皆是金錢堆積而來。相較於自己所住的頂樓小屋,唉!不提也罷!

  倒不是她認為貧窮很可恥,只不過為臺灣的貧富差距太大而感到悲哀。

  她小心翼翼地東瞧瞧、西望望,心中納悶韋康磊與這兒根本格格不入。

  「是誰在那裡鬼鬼祟祟的?」一句警告聲自黑暗中傳來。嚇了芷凡好大一跳。她剛才分明沒聽到什麼聲響啊,怎麼會有人在對她說話呢?莫非——

  她忍不住全身發抖,慢慢旋身準備面對「那種東西」。她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看來她並非真如醫生說的——十分虛弱嘛!

  「究竟是誰?」那男聲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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