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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她的視線變得迷離,「我知道,我永遠無法取代姊姊在外公心裡的地位,他們畢竟相依為命了二十幾年……以姊姊的身分孝順外公,是我唯一能夠做的。」

  「你好傻!」沉佳蓉鼻子一酸,「那喬淩浚呢?你就這麼放棄他了?」

  韓鬱嵐淡淡的笑了,笑裡滿是淒涼。「我常想,如果我沒有只顧著談戀愛,說不定姊姊不會死,外公也不會鬱鬱

  寡歡了。放棄淩浚對我是極其殘忍的懲罰,但既然我的自私讓我的親人嘗到痛苦,我活該承受這種罪罰。」

  在她有生之年都得背著這種苦,沒有假釋的機會。她活該,也願意接受這樣的處罰。

  「笨蛋!」沉佳蓉忍不住罵她:「死者已矣,難道你要一輩子躲著喬淩浚?你知不知道他明明不相信死的是你,事實擺在眼前,還必須承擔逼死愛人的打擊,快崩潰了!」

  韓鬱嵐臉色一變,還是堅持著,「幫我好好安慰他。」

  「那你呢?就真的放棄他了?」

  韓郁嵐不肯理會心裡因他而起的疼痛,雲淡風清的說:「不然能怎麼辦?我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了。」

  想他一回,心就痛上一次。唯有在心痛的時候,她才有活著的感覺。

  死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卻要背負傷痛。她無法換回姊姊的生命,只能消極的處罰自己。

  「你──」面對她的頑固,沉佳蓉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答應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求求你!」

  沉佳蓉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那接下來呢?你有什麼打算?」

  「外公還有外面這片玫瑰園,我們的生活不成問題。」

  「那你呢?就這樣在這片玫瑰園裡老死?」沉佳蓉靈機一動:「要不要當我們報社的特約記者?」她興匆匆的說:「我們剛好缺一個旅遊專欄的記者,不必到報社上班,可以用電子信傳稿及聯絡。」

  韓鬱嵐有些心動,「但是我沒經驗。」

  「沒關係,我會教你!」沉佳蓉繼續遊說:「想想看,你當初想讀中文系不就是希望從事文字工作嗎?這是多好的機會!」

  韓郁嵐握著好友的手,「謝謝你!」

  「不客氣!」沉佳蓉用力擁抱失而復得的好友,「歡迎回來!」

  喬嶽逢走近後院那道孤獨的人影。

  這樣的眼神他也有過,在依心剛過世的那段時間,他把自己封鎖在後院裡,漫無目標的望著遠處的山巒,腦子裡塞滿了依心。

  現在,同樣的苦輪到兒子了。

  「淩浚,」他輕輕拍兒子的肩,「在想些什麼?」

  喬淩浚迷蒙的雙眼透露出心死,「爸,郁嵐死了……」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一次次地陷在深深的自責裡。

  是他鬼迷了心竅,竟錯認了她!

  喬嶽逢心痛的蹲在兒子面前,「鬱嵐死了,你還活著。難道你要永遠沉溺在無盡的悔恨之中?」

  喬淩浚將臉埋在腿間,痛苦的說:「是我害死鬱嵐的!」

  在太陽跟月亮的交替中、白雲與星光之間,他一遍遍地回想起他們的過去──鬱嵐的乖順、鬱嵐的貼心、鬱嵐的一顰一笑……她的癡戀、他的憐愛,織就出他們感情的層次及厚度──他卻親手扼殺了這些!

  濃濃的自責及失去摯愛的心痛讓他難以承受,而最令他無法原諒的是──他竟對失去氣息的鬱嵐毫無感覺!

  他堅定不移的愛膚淺得可笑?

  喬嶽逢蹲下來,「孩子,人死不能複生,鬱嵐地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看到你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喬淩浚的聲音從掌中傳出,「鬱嵐自殺前說要讓我後悔的!鬱嵐……」

  他的確陷在深沉的痛苦之中萬劫不復,即使用不吃不喝來處罰自己,都不能消弭心裡的懊悔與自責。怎麼會是鬱嵐?怎麼可能!?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最可悲的是,他真的對鬱嵐的屍首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怎麼會這樣?他怎能這樣?!

  「這是愛嗎?」喬淩浚抬起渙散的雙眼,眼裡凈是藏不住的傷痛,「我總在傷害鬱嵐,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我用我的愛扼殺了她啊!」

  他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來自心底的撕裂劇痛。

  會痛,就表示在乎,他的在乎卻來得太遲了!

  婚禮當天他不該對她產生懷疑的!而這該死的懷疑竟成了致命的打擊,是他,是他造成鬱嵐的死亡!該死的是他,不是善良的鬱嵐!

  喬嶽逢伸手想替他拭去額頭因忍痛而滲出的汗,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當初你媽媽過世的時候,我也很難過。」他坐下來,望著白雲快速掠過山崚的影像,深深歎了一聲,「如果沒有你,我想我會跟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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