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念南 > 夢花緣(上) | 上頁 下頁


  憐兒老早就被關總管召去了,現在正垂首躬腰,等著挨訓呢!

  「憐兒,你是怎麼回事?昨天跑哪去了?一天都不見人影!」關總管的責問倒也算不得嚴厲,畢竟對憐兒來說,失蹤一兩已是家常便飯,他這只是例行公啦,不問不行。

  憐兒啜喏著說:「回總管話,憐兒昨天去采藥了!」

  關總管蹺起二郎腿,喝口茶:「采了什麼藥?」

  憐兒心領神會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遞給關總管:「關總管,這是一支五百年人參,給您泡酒喝吧!」

  關總管滿意地接過包:「這才像話!」

  門被推開了,一個丫頭匆匆走進來:「關總管,老爺在生氣呢吃早飯的時候竟從碗裡吃出了這個!」丫頭拿著一團絲狀的東西給關總管看,像是頭髮!

  關總管一愣,仔細看了看:「廚房的師傅怎麼搞的?」

  連頭髮都……不對,頭髮應該是黑的,這怎麼是黃色的?」

  黃色的?,正低著頭的憐兒心中一動,偷偷抬起頭一看,一伸舌頭,趕忙重新低下頭。那是小金的毛!嘻!真有意思!

  「還有呢!」丫頭又訴苦了,「老爺中午要吃糖醋鯉魚,可是咱們廚房昨天醋壇還滿著,今天一早竟不翼而飛了!老劉已經進城去買了,可是最快也要午後回來,關總管,你看怎麼辦?」

  關總管臉色一變:「有這等事?好好的醋怎麼會不見了?」

  「就是呀,大家都在奇怪呢!」

  關總管摸著下巴的鬍子思忖著。這是怎麼回事?即使是賊,也不會光偷幾斤不值錢的醋呀?心中猛地一動,轉頭若有所思地盯住憐兒。憐兒正在那無措地攪扭著自己的衣服,關總管「啪」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憐兒身形一顫:「憐兒,怎麼回事,你還不給我如實招來!」

  單純的憐兒哪禁得住關總管的嚇唬,慌慌張張地跪在地上:「我……我不小心把……罎子打了。」不能說出小金,否則關總管一定會趕它走。

  「你又跑到廚房幹什麼?難道我的話你都忘了嗎?」關總管也差點冒出汗來,這次沒再火燒廚房,算是大幸。

  「我……我餓了,去偷點饅頭吃,誰知就撞倒了……醋罎子……」她的頭越垂越低——必須這樣,否則她那閃熾不定的眼神很容易讓人看出其中有詐。

  「哼!我才不管那麼多,正午之前,無論如何你要給我買回一壇醋!」關總管想給她點兒教訓。

  「可是……」憐兒可著急了,「城裡才有賣,我……我可買不來呀!」

  「那是你的事!」關總管站起身,拂袖而去。

  抱著個醋罎子,憐兒無精打采地走在通往淮陽城的大路上。沒辦法,拉貨的車被老劉駕走了,馬又沒人借給她,即使借了,她也未必會騎。要不,憐兒靈機一動,反正四下無人,我不如……

  剛要騰身而起,突然前面路上飛快地奔來兩匹馬,憐兒趕忙停下動作,但又不知怎麼辦才好,竟然愣在路中間,眼見那兩匹馬已經奔馳近身,就要踩到憐兒了……

  雲天夢沒想到眼前女孩見到快馬奔近竟不躲不閃,他可不想在臨到萬劍山莊時節外生枝,立即猛勒韁繩,那馬昂首揚蹄,長嘶不止,恰巧就停在憐兒身子跟前。

  任白袍隨風飄展,雲天夢手拉韁繩,目光一凝:「你不想活了嗎?」

  憐兒早嚇得緊緊閉住眼睛,手中的醋罎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滾落在地上,碎成片片,這時她聽見了一個清冷卻非常好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誰不想活了?她好奇地睜大眼睛,四處瞄瞄不見目標後,才望住前方,於是,她好像落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寒潭中。

  天!那是人的眼睛嗎?如此的清幽深邃,如此的光亮熠熠,而且看上去……那麼熟悉!憐兒有些暈眩了,他會是大哥哥嗎?

  馬上的雲天夢乍一觸及眼前人兒清清亮亮的圓眼睛時,也是身形一震,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他的心弦都顫抖起來,被他刻意塵封已久的記憶宛如泉湧般重新浮上了心頭:「你……」不會的,不會的! 可是……那雙眼……為什麼?憐兒早已不在人世了。

  另一匹馬上的人正是天龍會冬巡金沖天,他灰袍白須,自有股清奇之氣。此時他當然看出了會主有些恍惚,難道是因為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女孩嗎?怎麼會呢?他輕咳一聲:「會……哦!雲賢侄,有什麼不對嗎?」

  雲天夢強自鎮定,緩緩搖頭,但目光仍不由自主地凝在憐兒身上:「小妹妹,以後走路小心點兒,明白嗎?」雖然她不是憐兒,但也許是愛屋及烏吧?雲天夢竟然破天荒地為她的莽撞擔憂起來。

  憐兒歪了歪腦袋,然後背過手去:「我……我這人一向都很小心,是你騎馬不小心!才不怪我呢!你還把我的罎子打破了,你賠我!」白嫩的小手直接伸給高高在上的雲天夢,雖然他很像大哥哥,可是罎子破了,自己又該挨駡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雲天夢往地上已經成了碎片的罎子瞥了一眼,隨意從袖口中抽出一張銀票遞給憐兒:「這些夠了吧?」

  憐兒探頭過去仔細把那張銀票看了看,然後又望了眼地上的醋罎子,再看看銀票,再看看碎罎子,最後她氣呼呼地說?「你以為我很傻嗎?你摔了我一個那麼大的醋罎子,卻賠給我一張這麼小的紙,我……我才不上當呢!」

  雲天夢愕然,這……小女孩是白癡嗎?我好心賠給她一百兩銀子,她竟然……不知怎地,他心中又泛起一種酸澀,不知道憐兒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呢?

  「喂!」憐兒覺得眼前人真奇怪,總是望住自己發愣,「你別難過了!我不讓你賠罎子就是了,不就是挨駡嗎?反正我也習慣了!」她以為雲天夢是因為賠不出罎子所以在為難呢。

  雲天夢立即弄懂了她的後幾句話:「你總挨駡嗎?為什麼?」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就是忍不住去關心她。

  就連金沖天也覺察到一向冷酷無情的會主似于對眼前女孩有些不大一樣,眉梢眼底竟流露出一種……罕見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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