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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師父——」流光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玉離子,「我只與他說幾句話。」

  玉離子揮手,她走上前,禁衛軍在玉離子的默許下自動向兩旁散開,讓出道路,一邊是她,盡頭是他。

  紅色嫁衣襯出她的如雪肌膚,長長的裙擺拖曳在身後,與他還相隔一尺的距離,她停下,聲音很低很輕:「重生,我們是敵人,註定有一天要兵戎相見。」

  想要盡力做出不在乎的模樣,可是跌宕的心情難以平靜。這句話,與其是在說服他,倒不如說是在提醒她自己。

  「不,不是!」原重生努力克制自己乍見她時內心的激動,聲調也很低很輕,「若不是你,十年前,我早已不在這個世上。」因緣而遇,因她而重生,「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恩師,對你,我恨不起來。」

  「恩人和恩師,也有反目成仇的時候。」心弦在動,她卻強迫自己說出如此狠心的話。

  原重生沒有理會她的話,反而上前了一步。手,掠過她胸前垂落的長髮,令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一日,他相同的舉動,忍不住一陣戰慄。

  手指,從青絲滑過,停在發稍,原重生抬眼凝視她,異常認真地開口:「若是妻子呢?」

  她被這句話震懾住,幾乎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從前是恩人和恩師,但是此時此刻,我原重生,要你做我妻子。」

  一臉嚴肅的表情,異常堅定的眼神,無法令她說服自己他是在說笑。

  「你可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他是昏了神志,迷了心竅。這樣的大話,他怎麼能夠隨意說出?

  「每一個字,我都很清楚。」原重生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要帝位,不要天下,所有的仇恨,我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我都甘願拋棄。」

  「你……」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是天命所歸的帝

  王星,知道自己日後可以奪得帝位,掌控天下。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他居然甘心拋棄一切,只要和她相守?指尖顫巍巍地探向他眉心間那道醒目的疤痕,回想起當年那一劍,幾乎要了他的半條性命。

  反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指,眾目睽睽之下,原重生將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畔,在其上落下綿實細密的吻,隨後一把將她拉人懷中,緊緊環住她,「不要嫁給他,跟我走,做我原重生的妻子,海角天邊,拋下所有的一切,像從前一樣,好不好?」

  依偎在他懷中,驚訝地發現自己貪戀著他的體溫,享受這般感觸。像從前一樣?這樣的提議太過誘人,她的心,居然開始搖擺不定起來。

  「我……」才要答話,不曾想一股青煙從袖口升起,來得又快又急。危險的信號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幾乎是反射性地,流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一掌推開原重生,揚起的衣袖拂過她的臉龐,察覺到有異樣的味道,想要閉氣,卻已來不及。

  驟然之間,她只感覺呼吸困難,隨後軟綿綿地倒向原重生懷中,覺得渾身無力。

  「為什麼只有原重生,才能換得你的柔情展現?」怨恨的語凋從人群中傳來,隨後,一直停在賈丞相轎旁的一頂不起眼的青色抬轎中伸出一隻手,掀起了轎簾,露出了運天陰鬱的臉。

  「師兄!」溢彩驚訝地叫道,不知道原來他也跟隨迎親隊伍前來,既然如此,為何不露面?

  運天揚手,打斷了溢彩的話。兩旁的轎夫攙扶他出來,放置在輪椅上。

  揮手斥退兩邊的人,運天轉動軲轆,輪椅壓過地面,發出難聽的聲音。

  「我早就知道,即使你允諾嫁我為妻,你的心思,也還一直在原重生身上。」運天恨恨地盯著原重生,拍打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對癱在原重生懷中的流光開口,「流光,你看看,是誰累我如此,是誰令我成為廢人一個,下半生與輪椅為伴?」他的手,指向原重生,憤恨不已,「是他!是原重生!」

  「你——」親眼目睹流光的臉色迅速轉為蒼白,已經明白其中蹊蹺,原重生身軀緊繃,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忍住強烈的不適感,流光抬腕,手搭在原重生的臂膀上,拼著殘留的一分力氣,壓制他的衝動。僅僅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已令她覺得四肢百骸血液倒流,頭重腳輕,難受得緊。

  「是你下的符咒?」看著運天,心中已經明白大半。她的目光,掃過玉離子,忽然笑了笑,「你也知道?」

  對她帶著淡淡嘲弄的笑容,玉離子開口道:「為師已經提醒過你多次,孽由緣起,情由心生,你執迷不悟,為原重生動心動情,禍根,早已種下。我給過你機會,只要你能心若磐石,對原重生斷情絕意,符咒對你毫無作用;可是你守不住心防,狠不下心,避不過情劫。」

  「原本,我也以為我可以……」血絲伴隨她的話從她唇角慢慢溢出,鮮紅得令人心驚。腳步踉蹌了一下,身子向前傾,驚得原重生打橫抱起她,避免她虛脫倒在地上。

  大紅的嫁衣下擺懸垂在空中,輕紗飛揚,流光枕著原重生的肩膀,手,在他頸後緊緊交纏。

  「直到方才,我才發覺,寧願我死,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回不去了,回不到那個心;如止水的流光,生命中遇到原重生那一刻起,註定這一世,她的命運都將和他糾纏。原以為是自己在影響他,在改變他;不曾想,她在無意間已經步入他的軌跡,左右命運的,是他,而非她。

  他生,她生;他死,她死。即使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她的話,縹緲在空中,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可是那樣的語氣,淡淡的,低低的,又虛幻得如同不存在,就像她這個人,即將消失一般。

  原重生將她抱得更緊,從她唇畔不斷溢出的血液似乎浸透了他的衣裳,烙疼了他的肌膚。

  四周鴉雀無聲,寂靜異常。

  「好,好得很。」很久之後,運天才舉起手,用力地拍了幾個巴掌,「果真感人的師徒情誼。流光,一向心細如發的你,為了一個原重生落到如此田地,還甘之若飴,我不得不佩服。」他轉向一旁站立著發怔的溢彩,笑出聲來,嗓音卻乾澀無比,「溢彩,你看看,你那個冷情的姐姐,居然開始懂得愛人了。」

  「給我解藥!」見她生命力逐漸在流失,臉上的神采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原重生心急如焚,若不是流光在意識不清之際還極力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恐怕他早就對運天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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