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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眼前多了一柄長弓,橫在他面前,「還請閣下留下這位姑娘,我們會替她醫治。」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至親之人如師父都可以欺騙他,他又如何能相信眼前這幾個陌生人?

  冷漠的語氣,帶著幾分蒼涼。許承風挑眉,饒有興趣地盯著眼前由於斗笠遮掩只能看見下半部臉面的男子,開口道:「這位姑娘失血過多,若不及時醫治,性命難保。你如此招搖尋找大夫,不怕引起官府注意?」

  「那不關你的事。」原重生踢腳,踹開眼前長弓。只不過是眨眼工夫,長弓在空中倒了個轉,幾乎彎成滿月,緊繃的弓弦逼近他的喉嚨。他向後傾身,弓弦掃過斗笠,輕輕一拉,斗笠著地,他的真實面目,就這樣,暴露在眾人面前。

  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有些難以適應突如其來的刺眼光線,原重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是你!」

  許承風半是驚訝半是驚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睜眼,不明所以地望著他,不明白何時他和他之間有過交集。

  「你不認得我了嗎?」許承風的語氣中帶著急切,幾乎忽視了在場其他的人,他扔下手中長弓,上前一步,一手緊緊按住原重生的肩膀,一手拉下自己的面巾,「五年前,你的一句話,有了今日的許承風。」

  面巾下俊秀的面貌,看不出草莽的痕跡,卻帶給原重生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他想起五年前,廢城棄都之內,忙於避禍的百姓之間,他與一名衣衫襤褸的少年有過一面之緣。

  五年時光流轉,今日此地,他們居然得以再次相逢。

  「是你,真的是你。」許承風打量他眉宇間的神色,目光凝聚在他眉心間看起來足以致命的暗紅傷疤,「五年不見,你變了很多。」

  不只是外貌,五年之前遇見他,他情真意切的勸慰,憨厚耿直,眼神明朗純淨,不帶雜質。可如今,他的眼中,沉積如一片死水,波瀾不驚。

  「世事在變,人不得不變。」他回答,連語氣都沒有起伏。

  「你和這位姑娘——」許承風是聰明人,及時轉移了話題,看向少女腹間的刀,「她傷勢很重……」

  「救她!」原重生忽然說話,態度轉變之快,倒嚇了許承風一大跳。

  「喂,小子,你不是說不相信我們嗎?」被定在一旁很久的魏千氣結,拿出原重生的話來堵他。搞什麼鬼?見風使舵比他還快,想起來也不甘心。

  原重生看了他一眼,彈指一揮,佇立在面前僵硬身軀的幾人只感覺身子忽然一軟,跌倒在地,接著手腳又可以活動自如。

  「因為他,我相信你們。」他盯著面前的許承風,如是說道。

  「好。」許承風拍拍原重生的肩膀,轉頭對魏千發話,「魏千,你速速將這位姑娘送到蒼陽大寨,請劉大夫醫治。」

  「他……」昏迷了很久的少女在魏千伸手將她抱離原重生懷抱的一刻忽然睜開了眼睛,氣若遊絲地開口,「是個好人。」

  懷中的重量驟然減輕不少,原重生盯著魏千抱著少女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語。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走到原重生身邊,許承風與他並肩而立。

  「我說我不記得了,你信不信?」緩緩吐出一口氣,原重生抬頭,凝望斑駁的樹葉,神志有些恍惚。十歲之前的名字,他當然記得,卻不想再去回憶,因為那代表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如噩夢回首,令他喘息不過,心痛莫名。

  「我信。」許承風點頭,「五年前,我就已經相信了你。」

  「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卻義無反顧地相信我?」原重生自嘲地笑了笑,看了許承風一眼,撿起先前掉在地上的斗笠,「不過如果你願意,可以喚我原重生。」

  「原重生……」許承風喃喃念叨,細細咀嚼這個名字背後代表的含義,「你,懂得道法?」無需刀劍,彈指之間,卻能將魏千等人制服,若不是武功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就是懂得奇門異數的能人。而從方才與他交手的情況來看,他顯然屬於後者。

  原重生沒有回答,只是戴上斗笠,直接向前走。

  「原重生!」見他毫無留戀地離去,許承風忍不住在他身後大叫,「你一身本事,難道就沒有想過做一番大事?」

  原重生停下腳步,漠然開口發問:「何謂大事?」

  「朝廷腐敗,外敵入侵,民不聊生,妻離子散;皇帝無德,官員昏庸,蒼生何其無辜。若我能夠得到原兄一臂之力相助,定能拯救黎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許承風的話,聽起來有點熟悉,像極了他五年前看到的凋敝情形時,卻沒有許承風如此慷慨激昂說出的想法。想當初,他問過師父,想要尋求一個答案,可是師父回答的話,他似懂非懂,最終也沒有能弄明白。

  ——「你不需要太明白。你要做的,只是管好你自己,不要去多管閒事就行了。」

  他沒有多管閒事,從來都是心滿意足地享受和師父相依為命的日子。可是無情的事實打碎了他所有的冀望,令他陷入絕望的幽暗穀底,備受煎熬。

  「原兄——」

  茫茫然不知將來如何、茫茫然奔波人世之間,也許,人生有一個目標,他會活得輕鬆自在一些,不像現在這樣苦痛。

  ——這樣,也好。

  「玉離子,這次你還有什麼話說?!」

  伴隨著暴喝聲,一份奏摺從龍案擲出,落在地上。面對盛怒的皇帝,文武百官噤聲而立,目光紛紛投向此刻一動不動站在大殿正中的白須道人。

  「朕封你為國師,要你改天命,定國運。如今元兵大軍沿漢水、長江而下,水路並進,我軍戰敗連連。襄樊堅守五年最終失陷,十年的時間,你給朕的就是這個答案?」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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