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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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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他叫她,語氣中仍然有恭敬,卻少了順從。 一道閃電當空劈下,照亮了他的臉,雨水和血水混合之下,蒼白異常,惟有臉頰上的紅腫,可見一絲顏色。不過是短短工夫,他的臉上,不再有少年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琢磨的表情。 ——這樣的原重生,她不認識。 「你,全部想起來了。」手,緩緩收回,她開口,盯著他的眼睛,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師父,為什麼?」他問,希望她能解釋。痛,在心底沉澱,爹娘的樣子,被他遺忘了這麼久。原來過往的記憶,是如此不堪回首,若是可以,他寧願自己什麼都記不起來。 「原重生!」這一次,不待流光回話,運天已經拾起地上的長劍,對他發話,「要怪,就怪天意弄人,你根本就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上!」 「為什麼?為什麼?」他仍然不明白,看看對他充滿敵意的運天,再看看一邊只是盯著他而不言語的師父,他站起身,隨即可見運天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因為你——」 「師兄!」流光出聲,阻止了他即將出口的話語。 大雨傾盆,萬物被雨霧籠罩,模糊不清。 「師父……」見運天忽然噤聲,不再言語,突然之間,他明白了什麼,「你知道的,對不對?」他異常艱難地開口,就像是吃了黃連,苦澀的滋味一直從舌尖蔓延到心底。 多麼希望這只是自己的錯覺,只是自己的誤解,雨過天晴之後,一切還是如初。 「是。」從她的口中,輕輕飄出這一個簡單的字眼,簡潔得很,卻足以擊碎他所有的希望。 眼前的人,忽然不再熟悉,就像這七年來相依為命的親切感,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原重生不敢置信地拼命搖頭,在泥濘的地面一步步後退。 如果連他最尊敬、最崇拜的師父都可以欺騙他、愚弄他,天底下,還有什麼人可以信任? ——原重生、原重生,你是個傻子、是個傻子!耳邊,嘲諷的聲音一陣又一陣,刺激他的耳膜。 「重生,你過來。」沒有人明白她的心情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樣平靜,她試著以最平常的語氣,輕輕喚他。 「不……」他回答,卻是斷然地拒絕。 破碎的音節顫巍巍地,才出口,立刻被雨聲蓋過,可是她,仍然聽見了。 過往的日子裡,他會對她笑,偷偷地看她;會為了她一句無心的褒揚而欣喜莫名,會在她生氣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賠不是,不敢有半句怨言;對她的吩咐,他總是恭順地遵從,從來沒有違抗。 ——現在,他,對她說「不」? 他每退一步,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就增加一分,連帶著,彼此之間心靈的隔閡就加深一分。 空氣中有異樣的響動,眼角的餘光瞄到運天已經在她沒有注意之時,持劍劈向原重生。來不及思考其他,她追上前,擠進他和原重生之間,擋在原重生的面前。 劍鋒,硬生生地在半空偏離,從她肩上掠過,貼著耳根,竄入她的長髮之中。 淡黃色的絹帶斷裂成兩截,和著一縷青絲,飄落而下。濕漉漉的長髮,沒有了束縛,傾瀉開來,覆蓋了她整個背部,垂落至腰際。 「流光,你幹什麼?!」運天暴喝出聲,立刻收劍,已是一身冷汗。這一劍,他用足了十成的功力,存心不讓原重生活命。流光如此毫無預兆地沖出來,要不是他及時將劍鋒偏離,依照這樣的力道,差一點,死在他劍下的人,就是她了。 「有我在,你不能殺他。」只是短短一刹那,她已經在心中做了決定。 原重生愣愣地站在流光身後,盯著此刻地上已經分不清顏色的絹帶,不言不語。 「流光!」 「我,知道該怎麼做,師兄大可放心。」不理會運天的震驚,她轉身,面對原重生,伸出右掌,忽然對著他的胸膛,用力一擊。 毫無防備的原重生被這一掌震飛了出去,撲倒在地面,嘴一張,嘔出一口鮮血。 「原重生!」見他嘔血的慘狀,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她卻逼自己硬下心腸,毫不留情地開口,「這一掌之後,你我之間,師徒情分一刀兩斷!」 「師父……」來不及擦拭嘴邊的血,原重生抬頭,木然地看她。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利劍戳進他的肌膚,痛徹心肺。 流光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為他拭去唇邊的血跡,垂落在胸前的髮絲掠過他的臉頰,她的手,停在他高腫的臉頰上,「重生,再念一遍《玉清心訣》。」 冰冷雨水也減輕不了的疼痛之感,在她的觸摸下,奇跡般地消退。會不會是他看錯,在她長髮的掩映下,一向清冷的目光中,居然多了那麼一點點憐惜?似乎受了某種蠱惑,原重生開口背誦:「皇天永明,雨潤蒼生,仁心當道,擇時者利之,惟目明、耳聰、心靜……」 「此刻,你心靜了嗎?」 「我——」遠處運天的身影映入原重生的眼簾,父母被殺的慘狀在腦海中浮現,一刹那心湖的平靜被打破,他奮力坐起身,「是他嗎?是他殺了我的爹娘,還要殺我嗎?」 他的眼神變了,充滿了仇恨,被鮮血浸染的雙眼血紅異常,不再明朗。 ——心智一旦被仇恨蒙蔽,回頭,很難很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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