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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疑心四起,她怎麼了?

  阿寶實在不知該對一個流淚的女人說什麼。

  但方文意那副無助的神情,讓阿寶想要疼借與保護,輕輕地摟著方文意的肩,用他這一輩子以來最溫柔的聲調說道:「發生什麼事,或許我可以幫你,不要哭!」

  並把他自己的一方手帕交給方文意拭淚。

  方文意倏覺羞赧,轉身掩飾,頻頻吸氣,「我們先去吃飯,待會兒再慢慢告訴你,好不好?」

  一路走著,誰都無心要找一家餐廳坐下,惟恐壞了此時,似有若無的情愫。

  傘外的風雨,助長情事,這是她第一次和他靠得這麼近。

  阿寶低頭打量方文意,不得不承認,她清麗如蓮,人淡如菊。

  即憶起去年秋天,財叔催他快交女友,結婚生子,他對財叔每年的重複催促,向來都采你問我不答的逃避政策,他當時還真羡慕死去二千年的霍去病,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是藉口!

  「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但他思及此不禁一笑,笑聲喚醒離了魂的文意。

  「你笑什麼?是不是偷笑我愛哭?」

  方文意沿路不知怎麼地,眼淚總是不聽使喚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流。

  竟有要把一輩子流的淚,今夜一次出清之勢。

  但她可也無法度,孫天寶那一方帕,已可擠出水來,猶如瀉洪。

  「我怎麼會笑你!我是想到我老爸一直催我結婚生子而笑,因我是我老爸撿回來的,我老爸自己也沒結婚卻一直催我,有時把我逼急了,我就告訴他,長幼有序,小子不敢逾越老爸先結婚,這招可有效得很。」

  孫天寶對於他是被撿回來的事,向來絕口不提,但對她似乎可以無所不言。

  能講的講,不能講的,也講!

  啊呵!無論大小事,他都無隱瞞的念頭,那是一種輕鬆的感覺。

  文意望著孫天寶講話時淺露的酒窩,競有錯覺她的淚全被他的酒窩接走了,以後她只有微笑的心情,再無今日受驚受怕的機會。

  啊!被撿回來的這種大事,他竟拿她當自己人的}兌。

  有那麼一下子,兩人心中竟是有口而不能言。

  說什麼都好像會壞了這千載難逢的至情。

  街燈柔和照著的,是阿寶這等誠摯的男子,她移了視線,與他對個正著,短短一瞬間,心競成倒懸。

  也不知怎地這人總是如此自信,又處處這等謙沖,偏偏又相當自負,照理說這是無法並存的特質,他竟都能把它們管得服服帖帖,安排得恰到好處。

  除了那一根根豎起的頭髮,文意突然有一種要送他一把梳子的念頭。

  「你這個頭髮好像很不聽話,跟你的人是不是不相上下?」

  「以前是很乖的,後來隔壁理髮的阿姨搬走後,就沒人可以把我的頭髮弄好。不過,現在已成特色,有一次有一個當事人要來找我。忘了我姓什麼,一時情急竟向法警說,我要找那個頭髮豎起來,有兩個酒窩的檢察官。」

  阿寶為他的頭髮也費過好一番心血,但總是鎩羽而歸,頂多三十分鐘後,即開始造反作亂。

  文意心想,原來不止她一人注意他的頭髮,他倒也不在乎,反當笑話看,她還真想知道當時法警的反應,遂問:「那個法警聽完後的反應是什麼?」

  「根本沒反應,而且馬上回答,那是孫檢察官。當事人一聽才想起我確是姓孫,還對法警大謝特謝。」

  文意被阿寶引得大笑,「原來,整個地檢署都認得你的頭髮。那我以後若忘了你姓什麼時,也如法炮製一番。」

  文意原來只是開玩笑,她今生是不可能忘記他叫孫天寶的,但阿寶竟把笑話當真。

  那摟著肩的手突然僵硬,像是抗議。

  無言的抗議。

  文意不知所措,只有轉身相對,默默無語,怔怔地望著阿寶。

  傘外兩勢加大,淋得方文意背部皆濕。

  但她不肯移動,是要他明白,她的世界已為他留一席之地,是無人可以取代,不論將來是如何,孫天寶三個字,她肯定是記一輩子。

  阿寶不忍文意淋雨,拉她一把,她紋風不動。

  再拉一次,她更倔強地立於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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