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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的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在臉龐,下一回她再也不上當受騙了。

  石崇來到紫荊居住的積珍院,卻又猶豫了,裹足不前。

  雖然他想一解性欲,但是對象不是綠珠,他又索然無味,提不起興趣。

  紫荊的繡閣燈還亮著,大概人還沒睡。

  他歎了一口氣。「唉,罷了。」

  沒有愛的肉體關係,只會令他憎惡自己。

  石崇走到一口五色十瀾的古井前,水光映月,芳藻吐秀,他打起一桶冷水,往身上潑澆,企圖冷卻周身的熱溫。

  綠珠的倩影卻在腦海揮之不去,他從來就沒有對一個女人這麼渴望過,難道他真的愛上她了?

  石崇想踅回去找她,但他又拉不下這個臉,男人的尊嚴迫使他放棄這個念頭。

  他努力隱忍下來,逼自己回到降陽軒就寢。

  躺在床榻上,綠珠的音容依然縈縈繞繞,擾他入眠。

  漫漫長夜,他輾轉難眠,空洞的眼眸漫無焦距地想著心上人。

  燭淚滴盡,第一道曙光射進窗櫺,他居然還沒睡著,一心希望天趕快亮,他好上鳳凰閣找她。

  石崇一夜不合眼,一大早便興沖沖地上鳳凰閣。

  「君侯……這麼早?」繡兒和喜鵲驚訝,其實她們還以為君侯昨晚會睡在鳳鳳閣。

  「綠珠呢?」他一看床榻竟是空的。

  「表姐說她要到園子裡散心。」繡兒回答。

  石崇連忙趕到花苑,可是遍尋不獲她的芳蹤,此時他恨不得將金穀園縮小。

  無奈金穀園實在太大了,假山障林,小橋流水,他找得有些心急,幾乎怕她負氣離府,消失了。

  他拐著羊腸小徑,尋到後山的一片梅林,枝椏上正吐著新芽,趕在寒冬綻放。

  終於,他發現了她,她正坐在一塊平滑大石上,背對著他,遠觀湖光山色,晨曦的朝霧環繞在她的周身,凝聚著寧馨、沉澱的氣氛,兩三隻彩蝶在天地間繽紛地舞著,涼風吹拂她的秀髮衣袂,她沉浸在這片安詳、優雅的景色。

  石崇放輕了腳步,不想驚擾她,慢慢接近,佇足在與她只有一尺之遙的青地上,望著她烏亮的髻發,窕窈的背影,欣賞佳人的嫻雅。

  綠珠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口裡輕念出詩句:

  「多情卻似總無情,惟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她的這首多情詩,似乎透露著無限的深情和蒼淒,卻又包含著惜別的意思。

  替人垂淚到天明……昨晚她哭了嗎?他不由得泛起心疼,接口朗道:

  「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

  聽見他熟悉的聲調,她驚覺回頭,像是被人洞悉秘密般,發窘不已,結巴道:「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金穀園的每一寸土地都歸我所有,我想來便來。」他步向前。

  她像受驚的小鹿,囁嚅地說:「那……你在這慢慢欣賞風景,我先走了。」

  兩人擦身而過,他出其不意地攫住她的手腕,柔聲道:「別走,留下來陪我。」

  她訝異地和他四目交接,他的眼神竟如此溫和。

  他更發現她真的哭過了,美眸明顯地浮腫。是他害的嗎?他真該死!

  「對不住,我讓你傷心了。」他帶著歉意道。

  他居然會向她低聲下氣地道歉。

  她睜大美眸,幾乎忘了呼吸,這該不會是他的另一個詭計吧!他總是在攪亂她的心湖之後,再無情地反摑她,把她打入痛苦的深淵。

  她豈能再輕易地相信他?!

  不,他是一隻披了羊皮的狼,准沒安好心眼。

  她還是離他遠一點,才不至於受傷害。

  「君侯,你毋需道歉,我本來就配不上你。」綠珠排拒著他,慌亂地想逃避他灼人的目光。

  「什麼配不配?你是我的侍妾。」他有些惱怒,大吼一聲。

  她怎能對他如此冷淡,視如瘟神般,一看見他就想逃開,他那麼令她討厭嗎?那方才那首多情詩又所謂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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