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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不確定神智模糊的梁善善能否聽到,但他還是大聲喊著,一邊輕易用著柔道三段的身手,將莽撞而來根本對不准目標物的醉漢一擊擺平。

  碰——

  「善善,沒事了,別怕!把刀放下。」

  意識不清的梁善善看著可惡人頹然倒下,不由自主的將刀刃指向後來的那個男人;她努力分辨那個身影,那個聲音,是熟悉的嗎?是可以信賴的嗎?

  「善善,是我!我是嚴開!來,乖,把刀給我……」

  嚴大哥?!

  是嗎,這個世界,還有個嚴大哥,可以……可以……

  梁善善笑了,跟著虛脫腳軟在地,嚴開一個箭步搶上前去,在梁善善昏迷前護住她頭顱。恍惚間,她一時還來不及質疑嚴開湊巧出現的理由。

  不過,她又笑……

  這世界,有時候不講理的也還算有點道理。

  懷裡的梁善善,笑容裡和著血痕,想是方才極力掙扎時情急咬破的。她緊緊抓握嚴開衣物,眉頭緊蹙,看來即便在昏迷中,也惶惶不得安穩。

  抑不住胸間莫名泛起的柔情牽動,嚴開輕輕替她揩去唇上污漬,刻意小心了動作,卻還是驚醒了梁善善。

  「啊!」眼神仍是緊張,顯然還沒從恐怖經歷中掙脫。

  「別怕,」嚴開拉起她的手,鼓勵性一握。「沒事了!」

  「嚴大哥……啊!對不起,嚴開……」她似乎恢復神智,至少已經可以注意到稱謂用語了。

  嚴開盯著眼前自然清醒的梁善善,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好感激、好開心,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心情。

  「算了,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他認栽。「還好嗎?有沒有哪裡受傷?」嚴開追問著,像個鄰家大哥,他甚至露出了笑容;而這樣表情,該是連他自己都已遺忘許久,難得的。

  然而梁善善卻只暈紅著臉將自己從嚴開手上抽開,儘量不著痕跡,但仍形跡敗露地挪移軀體。

  好不容易離開嚴開,梁善善低頭囁嚅道:「我……你……呃,我怎麼會在這裡?」呼吸著狹窄車內強烈流竄的男性氣息,她不由自主再度向車門移去,非關恐懼或擔驚,只是不自在和絕然陌生。

  在她不算貧乏的人生經歷中,男性對她一向只是需要關懷照顧的老爺爺、需要解悶或幫忙的叔叔伯伯、或者需要吃東西穿衣服聽故事問功課甚至打小報告、協調仲裁、拿主意追小女朋友的蘿蔔頭。

  頂多大學時代遇過幾個老是吞吞吐吐半句話都講不清楚似乎對她頗有好感的男同學,可惜她當時忙於照看逐漸病重的梁嫻容,別說是男同學了,就連是課堂上的老師或者幾個比較嫺熟的女性朋友都常被她糊裡糊塗張冠李戴。

  也就是說,即使扎扎實實地活了二十三年,在性別意識這方面,梁善善卻還停留在眾生平等的童稚時期。

  異性之於她,就和療養院或街坊中的婆婆嬸嬸阿姨姐姐妹妹一般,多半要靠她撫慰照料,從沒像剛剛那般位置顛倒,自己不但變成被保護被關懷的角色,還意識不清地蜷縮在一個畢生不熟的男人懷裡。

  「嗯,剛剛你抓著我好緊,我沒辦法開車。」望著梁善善越縮越不見臉蛋,只剩下一顆小腦袋垂散著髮絲和兩根長辮子的頭頂,嚴開突然興起打趣興致。

  強忍住嘴角邊莫名綻開的笑意,他繼續故做正經假裝委屈,「看,襯衫扣子都被你扯掉了!」

  果然,梁善善幾乎是彈跳著猛然抬頭,語無倫次地說:「對、對不……起……呃……我……」早知道清醒是這般曖昧尷尬的狀況,還不如昏死算了!

  「算了,你沒事就好!」不忍逗弄,嚴開斂起在工作圈中習慣養成的輕佻狎意,恢復成他似乎越來越習慣在梁善善面前擺出的兄長神態。

  他推門而出,準備換到前座駕駛的位置,一邊親切招呼。「你也坐到前座來吧!比較舒服喔!」

  然而,跟著爬出後座的梁善善卻只站在他身後,用著一貫的招牌笑意向他道謝。「嚴大哥,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不過今天我還有事,下次讓我請頓便飯,算是報答好嗎?」

  聽著梁善善的語意,她似乎不打算搭他便車一起回家,嚴開緩下手邊動作,衝口而出的聲音微帶慍怒,連自己也不明所以。「你該不是想回去照顧那個被我打昏的渾球吧?」

  他知道梁善善這女人人如其名,大概可以列入金氏世界記錄供人瞻仰了!但,如果她真的博愛善良到願意冒著失身危險再度深入火坑,那可以列入金氏世界記錄供人省戒的天字第一號大笨蛋就非他嚴開莫屬了!

  「我沒有要照顧他,可……」梁善善看著嚴開再也不和藹可親的神色,有些膽怯,但她還是鼓起勇氣說完未竟之語:「可是喜兒她媽媽受傷了,爸爸又被……呃,總之,喜兒現在一定很害怕、很需要人幫忙,我必須去陪她,所以……」

  賓果!嚴開不幸證實了他的直覺;只是他現在忙著訝異自己無法遏抑的火氣直沖,沒空領受世界之冠的尊榮。

  「她怕?」嚴開的手肘支在車頂,面對著嬌小的梁善善,居高臨下冷冷問著:「你不怕嗎?」

  「我怕……」她像個乖小孩般認真作答。

  「那你還想去陪她?」嚴開悶哼一聲。

  「這次不會了!」梁善善用力向至今還不明白為何適時闖來的救命恩人保證。「喜兒的媽媽是受虐婦女基金會輔導的案主,我只要打個電話,就會有社工員來幫忙處理善後,但……」但是她的解釋被嚴開硬生生打斷。

  「既然已經事先知道是這麼一個問題家庭,你們學校不可能只派你這麼一個年輕的實習老師單獨前來吧?」嚴開知道梁善善雖然單純但並不冒失愚蠢,會讓她如此輕易暴露在危險中的理由只有一個——她又充當爛好人了!

  不出所料,梁善善急急辯著:「這不是學校派的工作啦!是我覺得這些日子喜兒怪怪的,可能她繼父……呃,因為是未證實的事,我也不能公開向學校報告;而且今天,本來喜兒的導師也要來,但是中午的時候他突然說臨時有事……」

  仰望著三番兩次前來救命的嚴開,梁善善總覺得氣短了好幾截,更何況他的臉色分明越來越沉、越來越生氣。

  「對不起,嚴大哥!對不起,下次、下次我會小心的!」她支吾著,頭越擺越低,只是也有點不明白為何自己最近總是得這麼心虛地向嚴開認錯保證。

  「別再跟我道歉!我說過,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嚴開的聲音冰冷地讓她驚愕地再度昂首,那男人的表情不見喜怒,所有情緒全教他歷練的世故潛藏進晦暗深邃的眼眸中。

  她突然有點心酸,分不清是因為嚴開突然改變了態度或者其他,有些懼意但仍認真問道:「為什麼呢?我不覺得啊嚴大哥,我只是想幫助需要我的人,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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