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聆海 > 賀新郎·無豔 | 上頁 下頁
四十


  嗚,他明明就把她勒得透不過氣,還說醉話!

  「嗯。」她答,淚流滿面,好幾日委屈的份。

  望江關歎氣,迷迷糊糊抹著她臉上水珠,抱了更緊。「下回惱我就直接來罵我吧,不要三天兩頭就失蹤走人,你總自由地像小鳥一樣想飛就飛,我卻只能人前鎮定私下發急……」

  可惡,這人,她想咬他,卻無力稍動。

  「總之……你回來真好……」他的身子漸漸癱軟下來,重壓她往屋裡跌去。「你回來我就安心了……」

  「你……」她傻住,趴在地上看見屋裡一片淩亂。

  好幾壇老酒空倒,屋角點了眠香。他到底苦惱了幾夜未寢?要這樣對付自己?

  背上,望江關依著她體溫睡沈。

  她不覺便隨了他滿足而笑。

  「望……江關……」她低喃,第一次輕喚他名。「你可知我根本無法惱你?你可知我根本無法生氣?」甚至無力指責他註定的負心薄幸,無論對錚錚,或她。

  她已經戀他戀到分不出親疏遠近了,是爹爹,是主子,是兄長,是知己;他是她生命全部、唯一,她的愛驚世駭俗,甘願自鎖,但求同悲同喜。

  後來,他們都不喝酒了。連錚錚這名字也默契不提。

  她不再問他是是非非,不想見他苦惱;她要他記得與她一起的每件事都快快樂樂,她要他每天開心不完;離望苗大婚還有一年期限,在那之前,他是她的。

  「欸,聽說巒山上野櫻初開……」清早,望江關吐納練功,她喂撒庭中小雞。

  「是啊,野櫻從初開、盛放到落盡都美,我一直想讓你好好見見,可惜前幾年都剛好有事。」練罷收工,望江關擦汗著衣,她習慣遞水,順手抹他額上未淨。

  「怎樣?我看我把豐島之行挪了吧,這大半月先往木村和船廠那頭忙,趁空還可以往山裡踅踅?」他興沖沖提議。

  「……」她訥然。不經意提起,原是當話題閒聊。

  這幾月望江關寵她過頭,怕是連他自個兒都沒發現。

  「不想去?」見她發呆,他猜。

  「唔。」搖頭。輕輕往他懷裡偎去。

  「菂菂?」捨不得拒絕,他只一僵。「我渾身臭汗。」

  「不,很暖……」她輕蹭,依著感覺行事。能這樣恣意妄為的時間不多了,旁人見怪就讓旁人猜吧,她知望江關不會多問,問了兩人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唉。」他歎氣,柔柔環緊,也不知他心底怎想,終是任她。

  一會兒……

  「對了,天缺那信我回了喔!」她離開,賴夠了拿起掃帚。

  「嗯,說了什麼?」背對她整衣,看不見表情。

  明眼人都看出天缺那信是來求親的,可被菂菂一放月餘,前幾日他忽然想起問她,還無端惹她一頓脾氣,誰知這會兒她自己提起,望江關心下惴惴,些微緊張。

  胸口處微酸沉悶,不知是何意緒。

  「唔,照你叮囑,誠心誠意實話實說地答囉,」她邊忙,回想著書信內容:「我說我就喜歡望家寨,就喜歡這間屋子,就喜歡喂貓喂狗喂雞喂馬,就喜歡和那些罵我醜丫頭的死小孩臭八婆吵架,就喜歡把自己搞得渾身髒兮兮不像公主……」

  她回頭,看見他怔忡表情驀地一頓。「我、我這樣說不好嗎?」

  「不……不是不好……」刻意撇開為這答案感動莫名的情緒不管,望江關只覺頭痛。每回扯到天缺她就裝傻,扯到未來她也裝傻,再扯下去兩人氣氛就怪了,怪到他不敢深想。

  「那就沒問題囉!」微笑作結,她執著掃帚輕快走開。

  院裡照例飛來許多信鴿,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很快,日子在一種極曖昧的危險平衡間渡過,這時離大婚就只四月。

  荷月初夏,主屋內難得擺酒,宴請望太公與鈿鈿二老。夕陽迂回。

  「嗯,鞏固商線當然是重要的事,但你……」望太公手上旱煙一管,徐徐吐息。「芙月便要北上大婚,這事有這麼急嗎?」

  「是啊,主子何須事必躬親,」鈿鈿幫腔:「更何況,不是前月才出過海?」也是帶著那小丫頭,她斜睇。

  「那時是與西南洋代表在豐島會盟,這回是為了南海商線,」望江關耐心解釋:「再說雲娘最近得臥床安胎,除了我親跑一趟,怕是陣不住南海霸商。」

  「也是……」望太公點頭:「我瞧十洲那小子最近開會怎麼老是魂不守舍,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你去就去,作啥隨時都帶著那小丫頭?」眼見望江關堅持出海,鈿鈿忍不住,趁著菂菂往廚房忙去時將女兒信裡的疑惑提了。「該不會你連婚後都要拉著她與錚錚同住吧?小丫頭今年到底多大歲數?咱是不是也該替她找個婆家啦?」

  「多謝鈿嫂關心,」唉,早猜到兩老不會這麼輕易放人,他拱手,按著先前編好的謊話說道:「其實,此番帶著菂菂,便是要將她交予天缺,小倆口年歲相近,咱作長輩的也是樂見其成。」

  至於他心下另有打算,那是連菂菂都還不知曉的事情。

  「是嗎……菂菂,恭喜啦!」鈿鈿朝著廚房作嚷,沒料到這棘手問題如此容易解決,衷心笑開。

  看來是女兒婚前多慮,一會兒得命望江關捎封情書安她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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