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淮黎 > 將軍之嫁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帶著自責,石雪如撿了非常多的木柴,一路行來他根本不會有什麼危險,反而要處處留心她,常常一失神就耽誤他的行程,她是個沒用的護從,也是個沒用的人,管不了自己的口,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看到堆在洞口如山的木柴,龍若塵搖搖頭,她做什麼事都認真得可怕,連撿柴火都成效卓著。

  「很累吧!撿那麼多,手都髒了。」他從水袋中倒出水,溫柔地替她洗手,「指甲長了,給我作藥引。」說著他拿起剪子,修起她的指甲。

  「天兒內功練得扎實,經常持劍執鞭,親自開懇的手居然還是柔嫩如荑,好美。」剪完指甲,他很自然地翻看她觸感良好的玉手,衷心地讚美著。

  他並不是沒有七情六欲,但他情欲的表達卻自然無邪!他在把玩她的手,但她不覺得自己的手像玩物般被把玩,而是被珍視寶愛著,她從不覺得自己的手有什麼特別,可是放在他手中,看起來她也覺得美,一股暖流流進她的心窩。

  突然發覺自己的冒犯,放開她的手,他輕聲地說:「進去休息,我去帶點水回來。」

  「我去!」她拿過他手中的水袋,沒道理讓他做這些事。

  「天黑了,怕會有狼出沒,你進去,我一會兒就回來。」將水袋取回,他轉身飛奔下溪穀。

  她連忙跑進洞穴,怕極了狼。放眼打量洞穴,穴內有一個較高的平臺,已經鋪好了豐厚的草床,她的行李放在上頭;另一邊不平的地面,也鋪了較薄的草床,他的行李和藥箱放在旁邊。

  她把兩人的東西互換了過來,外宿也常是他們發生傷感情事件的導火線,他總會親自收拾打理落腳的地方,那些本是她該做的,但他堅持做丈夫的本該給妻子準備住所,每次都會留給她較好的處所休憩,而他自己屈就較差的環境,她覺得過意不去,堅持不接受,拒絕無效,很容易就出口傷人。

  坐在草床上,她無聊地在地上排著軍陣,設想各種不同的敵情,好像回到防衛的前線一般,不斷地更換陣式,自己向自己的謀略挑戰,最後她排出滿意的陣式,唇角勾起自得的微笑,但幾乎在嘴角揚起的同時,笑容也消失了。

  設計出再高明的陣法又怎樣?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個廢人,毫無用處。

  挫折地一腳掃去整個由石粒堆成的陣法圖,她又習慣性地緊握拳頭。

  手中拿著烤好的鮮魚,龍若塵在進退之間,遲疑了一會兒,是不要打擾她,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呢?

  分散她的注意力得好,她已經夠自暴自棄了,決定後他走到她身邊,搖搖她的肩膀,「天兒,吃點魚,這魚很鮮的。」

  看著眼前烤得香美可口的魚,她才驚覺該做的事又沒做好,專想那些不屬於自己本分的事,「雪如殆忽職守,小殿下直說就可以,不必每件事都做得好好的。」

  僵愣了一會兒,龍若塵委屈地坐到對面,「天兒,我們是夫妻,不是主從,不要這樣貶抑自己,吃吧,魚已經烤了,不吃就白白糟蹋這魚兒一條命了。」

  「對不起,雪如無狀了。」她接過烤魚,以贖罪的心情咬了一口。

  我真的當你是自己人,我從來就沒想當什麼殿下的,如果知道去看爺爺會連累你嫁給我,我寧願違背爹的遺囑,也不想讓你變成這樣的。這些話不能講,講了聽進她耳中,又不曉得扭曲成什麼樣了,他低下頭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魚。

  他無法掩飾心中的挫折和委屈感,就一直低著頭,怕讓她看見自己無助的樣子。他想,沒見過世面的人才會受不得委屈,換作月大哥,現在一定仍是面不改色。

  又說了禽獸不如的混賬話了,看他低頭消沉的樣子,石雪如懊悔不已,想安慰他,卻無從說起。

  小殿下,對不起,雪如不知為何總是言不由衷。在心裡練習了很多遍,並無聲地說了一遍,確定說出來的話沒有失控,她才放開喉嚨,「小殿下,對不起,雪如不該出言不遜。」話一出聲又走樣了,她沮喪,這變成還是在指控他端架子。

  「魚好吃嗎?」他言不及義地問了無聊的話,然後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好吃!」她連忙肯定地點頭。

  他松了口氣,總算得到一點點認同了,雖然這認同一點意義也沒有,「明早換你張羅吃的,我們分工合作,我是男人,所以什麼事都我先做。」這算是解釋他準備晚餐,沒有諷刺她的意思。

  「是!」她順口答應,馬上警覺措辭不對,更正又太奇怪了,再說點什麼補救吧!「小殿下想吃什麼?請吩……」最後一個「咐」字她及時消音。

  「什麼都好。」抬起頭,他頓掃低沉的情緒,感受到她這兩句話間的轉折是出於友善,使他心情大好。

  見他神采瞬間轉亮,知道他的消沉過去了,她心裡好過些了,這麼天真自得的人真好,有著那麼一顆容易滿足喜樂的心,大概天底下沒有什麼事困得住這樣的人吧!為什麼自己不像他這樣呢?不可能的,人家得天獨厚,自己卻稟承雙親澆薄之性,才會動不動就出口傷人。

  「紫陽縣全是由軍士屯田開懇而成的,天兒,這兒和你的天閣寨比起來如何?」石昊滿面喜色地宴請女兒和女婿。

  今天欣見女兒和女婿,他親自帶著他們在最高處眺望他的屬地,並在縣城繁華處遊逛,好讓他們看見在他管理之下的一片榮景。

  石雪如原本因為見到父親而愉快的心情,聽到天閣寨時沉了下來,天閣寨目前已經和紫陽城不相上下了,同樣是蓽路襤褸的經略邊疆,爹可以留守紫陽城,自己卻因一個可笑的理由被撤換。

  「怎麼?不開心啊?天兒,女人家就該認分,皇上縱容你這麼多年,還替你找這麼好的歸宿,已是恩寵有加。要知道很多姑娘過了婚期,不管出身再好,不是當妾就是填房,哪可能像你嫁個人中龍,你要知道感恩圖報。」石昊正色地告誡女兒,女兒的婚事他沒能親自主持,難得女婿體貼,帶女兒來探軍,從女兒言談間,發覺她頗有怨怪之心,身為人父的他自覺該管束管束。

  石雪如只是無言地看父親一眼,不意外親父這麼說,他本就以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高高在上,女人低聲下氣是天理,過去自己有功于國,他雖高興,那也只是虛榮,心底沒有真正肯定過她的。

  龍若塵夾了一塊鮮嫩的草菇給妻子,柔聲道:「這是產自附近幽翠山的野姑,健脾益氣,岳父的廚子相當善於料理。」同時他也技巧地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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