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光 > 二娘煮飯婆 | 上頁 下頁
三十


  太監連忙看了四周跪成一片的穆府下人及親人,婉言提醒,「你們還不勸勸穆大人?說不定罪名會連坐到你們身上……」

  穆府中人對視一眼,竟然齊聲道:「我們一切皆以大人馬首是瞻。」

  「你們……唉……」太監歎了口氣。穆弘儒拒不接旨,他勸也沒用,又能如何呢?

  最後,太監只好和皇宮眾人訕訕然的離去。這一回宮,還不知皇上會怎麼大發雷霆呢。

  待宣旨的人馬一離開,穆府立刻關上大門,穆弘儒像回復了以往的精明,對著胡關等人吩咐,「馬上收拾東西離開,不要回開封,先至山西。胡關知道一處我私購的民居,之後我若無事,自會傳訊和你們會合。」

  「大人!」胡關皺著眉,「你不一起離開嗎?」

  「皇帝要的只是我,我一走,他才真會遷怒到你們身上。」穆弘儒搖頭。他其實已經豁出這條命,橫豎忻桐也是凶多吉少,如果犧牲他一個人能救大家,他何樂而不為?

  「爹!」穆丞紅著眼,雖然年紀小,他大概已能察覺將會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要丟下丞兒一個人……」

  瞧著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穆弘儒心一酸,忍不住將小小身軀緊抱著,「丞兒,你是個男孩子,應該知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今天你沒有了爹,但還有大家,大家會幫著你振興穆家,你也不能讓爹失望,好嗎?」

  穆丞流著淚,不住地搖頭。他已經沒有了娘、沒有了小娘,現在連爹也要失去了嗎?

  「聽話!」穆弘儒厲聲喝道,眼眶卻隨之一紅,「你是我穆弘儒的兒子,豈可如此優柔寡斷?你是穆家最後的希望,要自己堅強起來。若是小娘,也不希望你這個樣子,對吧?」

  「爹……」穆丞雖哭得涕泗橫流,卻看清了父親的表情。他從沒見過父親如此強硬又如此脆弱,不由得本能地點了頭。

  「那好。」穆弘儒轉向胡關。「胡關,丞兒就拜託你了。」

  即使鐵漢如胡關,也不禁為這分離的一刻感到眼眶酸澀難忍,不過他硬是忍住,鄭重地一點頭。「胡關絕不負大人所托。」

  此時東西準備得差不多了,所有人快速地移到穆府後門,由胡關的黑色駿馬領頭,帶著三大馬車的東西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飛奔離開。

  馬蹄聲似乎還在耳邊,馬車車輪的轆轆聲也仿佛未止,穆弘儒關上了後門,獨坐在花廳中,直至夕陽西下。

  好一會後,急驟的腳步聲傳來,像是包圍了穆府,而前門隨即砰的一聲被人破開。

  果然來了嗎?穆弘儒冷笑。

  一群官兵沖了進來,領頭的官員見全府只剩他一人,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氣勢威嚴道——

  「宣河南巡撫穆弘儒入宮覲見!」

  金鑾殿上,天子腳下,穆弘儒靜默跪在殿中,與龍椅上的皇帝對峙著。

  「大膽穆弘儒!你竟敢拒接聖旨?你知不知道光憑這條罪,朕就可以判你死刑,再誅連你的族人?」皇上十分憤怒的樣子,火眼金睛直瞪著殿下的他,不明白死到臨頭了,他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

  「皇上恩典,草民已盡散親族,若有天大的罪,草民一力承擔。」他的話很清楚地告訴皇上,他已置生死於度外。

  「草什麼民?朕有准你辭官嗎?你給我站起來回話!」皇上只是想逼婚,可沒想丟了一個得力的臣子。他稍斂怒氣,指控似地問:「你告訴朕,朕的儀安公主外貌出眾、才德兼備,為什麼你不願娶?」

  「啟稟皇上,齊大非偶,臣配不上公主。」立起身後,穆弘儒十分坦然地告訴皇上他心中所想,雖有矯飾,態度卻相當真誠。「何況,臣早已有了妻室,再納公主,對公主及皇室反而大不敬。」

  「果然讓那忻氏猜中了,你寧可豁出生命也不願接受公主……唉,你們兩夫妻一樣的傻,一些風花雪月之事,值得拿命去換嗎?」皇上搖著頭感歎。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淺啊。

  但皇帝的話卻令他乍然明悟,不由得拱著手,垂首恭敬地問:「微臣斗膽,敢問皇上,忻桐可曾說了什麼?」

  「在她流放前,朕見過她。」皇上也不隱瞞。硬是拆散了穆氏夫妻,他心中不是沒有愧疚,尤其忻桐的表現又重情重義、捨身成仁,他便滿足了穆弘儒的疑問。「她求我放了你一條命。看在她也算癡情的分上,罪也不及死,朕便暫且饒過你這次。」

  她以罪民之身求皇上?而皇上竟也答應了?這之間的微妙關聯,讓穆弘儒更陷入忻桐與皇室間的一團迷霧中,漸漸看清了某些東西。

  「謝皇上不殺之恩。」他先做好表面功夫,而後便沉著聲,抽絲剝繭地試探皇帝的反應,「只是皇上是萬金之體,怎麼會見忻桐?還答應她的要求?」

  皇帝皺著眉,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穆弘儒見狀,又進一步問:「而且,連臣都不知道忻桐原是京城人士,皇上的詔書卻寫得明明白白,不知皇上從何而知?」如此層層逼近,最後,他直中要害地說道:「是否在此之前,皇室與忻氏家族之間有什麼糾葛,才使皇上對忻桐的背景了若指掌,以至於皇上願意與她交換條件?」他最後這個問題,幾乎已然揭曉了答案。

  不過皇帝卻惱羞成怒,因為皇室隱瞞的事,這名微不足道的臣子——還是個有罪的臣子,居然敢意圖打探?

  「大膽!朕想見誰就見誰,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何需要你多言了?」皇上大喝一聲,一拍龍椅。「總之,這次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如今江南發生水患,民不聊生,朕派你至江南治水,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穆弘儒腦中靈機一動,突然有了暫時解決公主逼婚一事的方法。雖然忻桐的事仍不明朗,但至少他不會讓皇上及公主這麼容易遂了意。

  「罪臣謝主隆恩。」他再次跪下叩首,刻意強調了「罪臣」二字。

  「江南水患不除,你這罪臣之身,便一日不能除。」皇上順著他的話,語帶威脅,心想將他落上重一點的枷鎖,他便跑不掉了。

  然而皇帝的話正中穆弘儒下懷,他躬身一揖,表面十分恭敬,心中卻直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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